网站首页 网站收藏 【本网站内容版权所有,欢迎下载转发,转发请注明出处。】
文章
《群书治要》对构建新时代人才治理体系的启示
2021-02-14社会治理

微信图片_20210309202528.png

作者:刘余莉

摘要.png

《群书治要》是我国古代治政书籍的选辑, 由唐太宗于贞观初年下令编辑。据《唐会要》卷三六《修撰》记载:“贞观五年九月二十七日, 秘书监魏徵撰《群书治要》上之”,夹注中说:“太宗欲览前王得失,爰自六经,讫于诸子,上始五帝下尽晋年,徵与虞世南、褚亮、萧德言等始成凡五十卷,上之。诸王各赐一本”。魏徵在序文中称之“用之当今,足以鉴览前古;传之来叶,可以贻厥孙谋”。唐太宗读《群书治要》后,在《答魏徵上〈群书治要〉手诏》中感慨道:“览所撰书,博而且要,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使朕致治稽古,临事不惑。其为劳也,不亦大哉!”他认为此书广博而切要,特令缮写十余部,分赐太子及诸侯王以作从政龟鉴。

由于当时雕版印刷尚未发达,《群书治要》一书至宋朝初年就已失传。所幸《群书治要》被“遣唐使”带到日本,被日本历代天皇及皇子、大臣奉为圭臬,因此在流传的过程中也几经抄写、刊刻、印刷。目前可知的日传《群书治要》就有九条家本、金泽文库本、元和本、天明本、天明刊宽政修本、弘化本、昭和本等不同版本,其中1945年发现的九条家本(残卷)在1952年被定为日本国宝,藏于国立东京博物馆。2018年6月21日,日本前首相细川护熙,代表日本永青文库向中国国家图书馆捐赠36种4175册珍贵汉籍,其中就包括《群书治要》。这一治世经典对日本的影响由此可见一斑。日本学者林信敬在《群书治要》天明本的校正序中指出:日本承和、贞观年间(约公元834—876年),社会呈现出安定繁荣的盛世局面,应该就是因为讲学研读这部书所成就。岛田翰在《汉籍善本考》中称叹金泽本《群书治要》时说:“笔精墨妙,光耀日月,数百岁下,俾人凛然生敬也。顾亦继今而后之君子,苟有拜秘府之藏也读斯书也,则必有思所以斯书之存于今者,感极而泣若予者矣!而唐士之人读斯书,则其尊崇威敬之心,其有不油然而生者耶?”

诚如斯言,20世纪90年代,中国原驻日大使符浩先生从日本皇室获赠一套天明版《群书治要》,由唐史研究专家吕效祖先生等对其点校考译,著《〈群书治要〉考译》一书。2001年2月25日,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习仲勋同志为之亲笔题词:“古镜今鉴”。习近平总书记在2015年发表新年贺词时,在办公室书架的显著位置摆放的正是大部头的《群书治要》。而且因为《群书治要》摘录的原著有些在五代之后便已失传, 唯有在《群书治要》保留了其精华内容,如《尸子》《申子》《桓子新论》《崔寔政论》《昌言》《典论》《刘廙政论》《蒋子万机论》《政要论》《体论》《时务论》《典语》《傅子》《袁子正书》等,这更使得《群书治要》具有独特的文献价值。由此也可得知,习总书记用典中凡是引自以上典籍的名言皆出于《群书治要》。这说明,《群书治要》不仅是唐太宗创建“贞观之治”的理论基础,也可为中国共产党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所借鉴,成为实现“中国之治”的一个思想源泉。

《群书治要·孔子家语》中记载,孔子在为曾子讲解治理天下的最高境界时,提到“三至”:“至礼不让而天下治;至赏不费而天下之士悦;至乐无声而天下之民和。”至高的礼不需要讲谦让,天下就能够得到治理;最高的奖赏不需要耗费资财,天下的士人都喜悦;最高境界的音乐不需要发出声音,就能使天下的百姓感到满足而和睦相处。如果明智的君主能够认真实行“三至”,结果就是天下的君主都知晓他的名声,天下的士人都愿意做他的臣子,天下的人民都可为他所用。

曾子听后,请求孔子详加解释其深意。孔子说:古代明智的君主熟知天下贤德之士的名字。不仅如此,还要调查他们是否名副其实。如果他们的确名副其实,就给予他们一定的名位。这就是最高的礼不需要谦让,天下便能够得到治理。用天下的俸禄,使这些贤德之士富裕,这就是最高的奖赏不需要耗费太多资财,天下的士人都喜悦。只要君主封赏的都是有德行的贤良之士,天下之人都会称赞领导者英明。如果领导者能做到这些,天下赞叹的声音自然就兴起来了,这就是至高的音乐不需奏出声音,天下的人民都能和睦相处。

要达到这种理想的治理境界的关键就是要领导者贤明,能够知人善任。因为如果贤德之士在位,他们的言传身教会使人民自然受到良好教化,彼此和睦相处,人民也会心悦诚服为国君所用。

治理的最高境界说起来很容易,但实行起来达到效果却很难。因为在实践中,君主任用贤德之士存在着各种难处。《群书治要·申鉴》把这些困难总结了十条。这十条难处可以归纳为三个方面。

一 、不知、不求、不任、不终

“一曰不知。”即没有识人之明, 因而不能辨别谁是真正贤明的人。 老子曰:自知者明,知人者智。孔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这些都说明知人并非易事,要有相当的辨别能力。

“二曰不求。”即不知道用心去求取人才。《群书治要·傅子》说:“夫圣人者,不世而出者也。贤能之士,何世无之。”圣人确实不是世世代代都有的。古人说,“五百年而有王者兴”,五百年才出现一位圣王。但是贤德之士,哪一个时代没有呢?既然如此,为什么领导者却得不到人才?

《傅子》中对此论述道:虞舜、文王、武王等圣人,想要实行王道,贤臣就会出现来辅佐他们;齐桓公想要称霸天下,管仲这样的臣子就出现了;秦孝公想要富国强兵,商鞅这样的法士也就来辅助他了。“欲王则王佐至,欲霸则霸臣出,欲富国强兵,则富国强兵之人往。求无不得,唱无不和,是以天下之不乏贤也,顾求与不求耳,何忧天下之无人乎?”至圣的明王一旦倡导,天下的贤人自然会应和。天下并不缺乏贤才,只看求与不求罢了,怎么会忧愁天下没有人才?

《群书治要·说苑》记载,齐宣王请淳于髡谈论一下宣王有什么爱好。淳于髡说:“古代君王所喜欢的有四种,而大王只喜欢其中的三种。”齐宣王问其故。淳于髡说:“古代的君王喜欢骏马,大王也喜欢骏马;古代的君王喜欢美味,大王也喜欢美味;古代的君王喜欢美色,大王也喜欢美色。但是,古代的君王喜欢贤士,唯独大王您不喜欢贤士。”齐宣王听后说:“国家没有贤士,如果有贤士,我自然喜欢他们。”淳于髡说:“古代有骅骝、骐骥这样的骏马,现在没有这样的骏马了,但大王会从众多的马中去选取,可见大王您是真的喜好骏马;古代有豹胎、象胎这样的美味,现在没有这样的美味了,但是大王也会从众多的美味中去选取,可见大王也是真的喜好美味;古代有毛嫱、西施这样的美女,现在没有了毛嫱、西施,但是大王也会从众多的美女之中去选取,可见大王也是真喜欢美色。如果大王一定要等待尧舜禹汤时代那样的贤士出现才喜欢他们,那么尧舜禹汤时代那样的贤士也就不喜欢大王您了。”齐宣王听了之后默默无语。这则故事说明,天下其实并不缺少贤士。世间德才兼备的人很多,只是君王(领导者)没有用心去求取罢了。

求取贤才,关键在于领导者对贤才要有恭敬、礼遇、真诚的态度。所以,礼敬贤才、重视贤才与否,是评价一个领导者是否贤明的重要标志,更是一个领导者能否建功立业的根本保证。

《孔子家语》记载,鲁哀公向孔子请教当时的君主谁最贤明。孔子说:“我没有遇到过贤明的君主,如果非要说有一位贤明君主的话,那就是卫灵公吧。”哀公问其原因。孔子说:“卫灵公的弟弟公子渠牟的智慧、信义可以治理千乘兵车的中等国家,卫灵公很喜爱并且非常重用他。卫国的士人王林国,如果发现贤德之人,就一定会举荐,如果看到贤德之人被退黜,就把自己的俸禄分给他,所以卫国没有被埋没的读书人。卫灵公知道了这件事,便对王林国非常尊敬。卫国有一位士大夫庆足,每逢多事之秋,他一定会出来辅佐君主国家;当国泰民安时,他便从官位上退下来,把位子让给那些贤德的人。卫灵公对他非常尊敬,奉为上宾。卫国还有一位大夫史鳅,开始与卫灵公政见不和,便想离开卫国。后来卫灵公知道自己错了,在郊外住了三日,反省自己,琴瑟不奏,一定要等史鳅回国之后,灵公方肯回朝。所以,我认为卫灵公是一位贤明的君主。”可见,孔子认为真正贤明的君主,一定是知人善任之人,非常重视求取贤德之士。而要求取贤德之士,君主必须有礼贤下士的态度。

《群书治要·尸子》中说:“下士者得贤,下敌者得友,下众者得誉。故度于往古,观于先王,非求贤务士,而能立功于天下,成名于后世者,未之尝有也。夫求士不遵其道,而能致士者,未之尝见也。”礼贤下士的人能够得到贤才,能够对敌人礼敬的人可以化敌为友,能够对众人礼敬的人可以获得众人的称誉。纵观整个历史发展和古代圣王的治国经验,如果不依靠贤才,没有哪个先王可以立功于天下、成名于后世。如果君主没有按照正道来求取贤才,贤才也招致不来。这说明领导者真诚、礼敬的态度非常重要。领导者对贤德之士有真诚恭敬的态度,才能得到贤能之士的真诚帮助,成就事业。

“三曰不任。”即不能任用贤德之士。《群书治要·中论》记载:即使是末代的亡国之君,其朝廷中也不是没有可以使天下大治的臣子,其府库中也不是没有圣贤的典籍,但他们最终免不了灭亡,原因就在于“其贤不用,其法不行也”。有贤德的人,但是不被君主重用;有圣贤的典籍及治国的方法、策略,但是没有被君主推行。这就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孔子家语》中记载,子路请教孔子:“贤明的君主治国首先应该重视什么?”孔子说:“尊敬贤德的人,轻贱不贤德的人。”子路又问:“可是我听说晋国的中行氏也尊敬贤德的人,轻贱不贤德的人,为什么他还是灭亡了?”孔子说:“中行氏尊敬贤德的人,却不能任用他们;轻贱不贤德的人,却不能够罢免他们。贤德的人知道中行氏不重用自己,就有怨恨之心;不贤德的人知道他轻视自己,就对他有仇恨之心。怨、仇这两种情绪并存于国家,而邻国的敌兵又在郊外作战,中行氏想不灭亡,怎么可能呢?”如果像中行氏这样,有了贤德的人却不能重用,有不肖之人却不能罢免,这样就很难治理好国家,事业也很难兴盛。

《群书治要·六韬》列举了七种贤者不能够被国君重用的具体原因:第一,“主弱亲强,贤者不用”。君主弱小,他的亲属势力强大,权力无法集中在君主的手中,即使出现了贤德的人,也不能被君主重用。第二,“主不明,正者少,邪者众,贤者不用”。君主不够明智,而身边正直的人少,邪曲不正的人多,贤德的人也不会被重用。第三,“贼臣在外,奸臣在内,贤者不用”。贼臣在外诽谤,奸臣在内进献谗言,贤德的人也不会被重用。第四,“法政阿宗族,贤者不用”。法律政策都是偏向于自己的亲戚,导致任人唯亲,而不是任人唯贤,这样贤者就得不到重用。第五,“以欺为忠,贤者不用”。把欺骗自己的人当成是忠臣,贤者就不会被重用。第六,“忠谏者死,贤者不用”。忠臣发现国君有错误,不惜犯颜直谏,指正其过错。但是君主喜欢巴结谄媚、阿谀奉承的人,厌恶直言不讳的人,不仅不奖赏贤臣,反而会置贤臣于危险的境地,这样贤者也得不到重用。第七,“货财上流,贤者不用”。财货都流到上层,也就是君主贪财好利,而贤德的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自私自利、贪财好利的心。君主有这种喜好,贤德的人当然不会得到重用。古人把这些贤德之人不被重用的情况都列举出来,警示后代的领导者要引以为鉴。

“四曰不终。”即虽然任用了贤德之人,但是不能善始善终。《群书治要·典语》中将君主和臣子之间的关系作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夫君称元首,臣云股肱,明大臣与人主一体者也。”古代的人把君主称为头脑,把臣子称为大腿和胳膊,也就是四肢,表明大臣和君主原本是一体的关系,就像一个身体一样,谁也离不开谁,互相配合,互相信任。尧帝能够明了地辨别德才兼备的人,并且让德才兼备的人担任官职,这样就如同强健了四肢,也就能辅助身体,对自己的帮助怎么会小呢?如果一个人不符合选拔的标准,就不要白白地授予他官位;如果真正得到了德才兼备的人才,就要任用没有怀疑。这样,君主任用臣子就像身体信任他的手一样;反过来臣子侍奉君主,也就像手触摸他的身体一样。他们共享安乐,共同患难,是一体的关系,谁也离不开谁,怎么能够互相怀疑呢?这说明,君主和大臣的关系就像头脑和四肢的关系一样,应该是互相信任,而没有任何疑虑之心,只有这样任用贤才才能善始善终。

二、求全责备

“五曰以小怨弃大德。六曰以小过黜大功。七曰以小短掩大美。”这几条都是指在用人过程中求全责备。

《群书治要·袁子正书》中说:“故凡用人者,不求备于一人。”齐桓公和宁戚的故事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宁戚想去侍奉桓公,但是他穷困潦倒,没有办法举荐自己。于是,他就为那些走商的人驾车,终于到了齐国,晚上住在城门之外。这时,齐桓公到郊外去迎接客人,晚上开了城门,让赶车的人都回避。宁戚正好在车下喂牛,看到桓公,赶紧敲响牛角, 唱起了凄厉的商歌。桓公听到歌声后说:“这个唱歌的人可不是平凡之人。”由此可见,桓公也很了不起,他听一个人的歌声,就知道这个人不平凡。

于是,齐桓公就命令把宁戚载进城去。齐桓公返回国内,宁戚来求见,劝说桓公要统一整个国家。第二天,宁戚又来求见,劝说他要称霸天下。齐桓公听了他的进谏,非常高兴,就想任命他做官,委以重任。但是在这个时候,群臣有不同意见。有人说,此人是魏国人,魏国离齐国不远,不如派人去打听一下,如果他确是贤才,又有德行,再任用也不迟。桓公说:“你讲得不对!如果去打听他,恐怕他会有小的过恶,因为他有小的过恶,就忘记了他大的好处,这是君主所以失去天下贤士的原因。而且人才本来就是难以用尺度去衡量的,并非十全十美,我们只要用他的长处就可以了。”桓公没有派人去打听宁戚的为人,而是对他委以重任,封他为卿。正因为齐桓公这个举动得当,所以得到了贤士,能够称霸天下。

由此可见,大多数人都不是圣贤人,免不了有一些小的过失、缺点、不足,如果希望人没有任何瑕疵,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任人不能求全责备。

《群书治要·文子》中说:“今人君之论臣也,不计其大功,总其细行,而求其不善,即失贤之道也。”现在的君主评论臣子时,不在意他大的功劳和贡献,而在他细小的行为上做文章,挑剔他小的不善、小的错误,这是失去贤士的原因。“故人有厚德,无问其小节;人有大誉,无疵其小故。”所以,一个人有很高尚的德行,就不要在他细小的行为上做文章;一个人有很大的声誉,就不要在小的不足上去挑剔。这说明,人无完人,如果想求取十全十美、一 点错误都不犯的人,的确很难。

《文子》中说:“自古及今,未有能全其行者也。故君子不责备于一人。夫夏后氏之璜,不能无瑕;明月之珠,不能无秽。然天下宝之者,不以小恶妨大美也。今志人之所短,而忘人之所长,而欲求贤于天下,即难矣。”从古至今,从历史上看,没有十全十美、德行无可挑剔的人,所以君子不求全责备于任何一个人。后面还作了两个很好的比喻:夏禹佩戴的璧玉,也不是没有瑕疵的;夜明珠,也不是没有污点的。但是天下人仍然认为它们是宝贵的东西,不以小小的瑕疵来妨碍它们的大美。如今只记着别人的短处,而忘记了他的长处,还想在天下求得贤才,这是难上加难。

由此可见,即使是很珍贵的璧玉、夜明珠,都不是没有瑕疵的。如果君主对人求全责备、过于苛刻,还想求得贤才,也是不可能的。古人讲:“任人之工,不强其拙。”这是任人的大纲。可见,任人不能求全责备,否则也会失去贤才。

三、不能明辨忠奸、邪正、善恶

“八曰以干讦伤忠正。”《群书治要·刘廙政论》中说:“自古人君,莫不愿得忠贤而用之也。既得之,莫不访之于众人也。忠于君者,岂能必利于人?苟无利于人,又何能保誉于人哉?”自古以来,做君主的没有不想得到忠贤之士而任用的。但是得到这些忠贤之士后,却又不免去向众人调查。忠于君主的人哪里能够事事都有利于他人?如果有一件事得罪了人,没有为人带来利益,怎么能够让众人都称赞,在众人中都得到好的名声呢?

如果君主自己不贤明,就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忠贤之士。即便忠贤之士已经到他身边来辅佐,君主也会怀着一种猜疑之心,向众人再去调查。而众人又不一定都是贤德忠正之人。那么,奸邪之人就会对贤德之士有一些偏颇的言语和评论。如果君主听之任之,就会对忠贤之士产生怀疑,从而不予重用。

《群书治要·体论》中记载:“使贤者为之,与不肖者议之;使智者虑之,与愚者断之;使修士履之,与邪人疑之,此又人主之所患也。”任命了贤德之人做事,又让不贤德之人来议论他;让有智慧的人来谋划,却又让愚钝的人来决断;让有修为的人去履行某一件事,却让奸邪之人去怀疑他,这些也是君主经常犯的错误。正是因为这些君主对于贤德之人不能做到用而不疑,经常产生猜虑之心,结果使得贤才的才华不能得到充分施展,这也是失去贤才的一个重要原因。

“九曰以邪说乱正度”,即以邪说扰乱正规的法度。这个法度,是指治国的常理常法,也就是“五伦”“五常”“四维”“八德”,等等。

《孔子家语》记载,孔子去做鲁国的司寇。上任才几天,就把少正卯杀了。因为少正卯言伪而辩,能言善道,别人都辩不过他,但是他所讲的都是有违于大道的,会扰乱民心,使人心迷惑。对于这样“以邪说乱正度”的人,只好把他杀掉。

“十曰以谗嫉废贤能。”因谗言嫉妒而废弃了贤能之士。《战国策》中“三人成虎”的故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魏国大臣庞葱很受魏王的器重。魏王派庞葱陪同世子去赵国做人质。庞葱知道国君很容易受左右之人的影响,听信谗言。所以,临行之前,他向魏王讲述了一则寓言。他说:“大王,如果有人对您讲,大街上有一只老虎,您会相信吗?”魏王想都没想,说:“寡人当然不信,老虎招摇过市,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庞葱接着问道:“如果又有一个人从街市上回来,告诉大王街上有一只老虎,这回大王信吗?”魏王犹豫了一下,说:“这就很难说了,要考虑一下。”庞葱继续问:“如果第三个人也这样说,大王会信吗?”魏王肯定地点了一下头,说:“如果三个人都这样讲,那肯定是真的了。”庞葱说:“街上怎么可能有老虎?街上没有老虎是事实,那些说有老虎的人只是在互相传谣而已。可是大王您为什么会相信?就是因为说的人太多了,所以大王才相信。而现在我和世子要到赵国做人质,赵国远离魏国,比从这到大街的距离不知道远多少倍。而这时候如果进谗言、诽谤我们的人又不止三个,大王可能就会怀疑我们。希望大王您能够明察。”魏王听了之后说:“我知道该怎么办。”

庞葱走后,毁谤的声音很快就传到了魏王那里。结果当世子结束了人质的生活,回到魏国时,庞葱就再也见不到魏王了。这说明,魏王已经不再信任他,也不想任用他了。由此可见,谗言的力量是多么可怕。即使魏王已经提前受到提醒,做过预防,但是仍然敌不过谗言的泛滥。

古人说:“谣言止于智者”。特别是领导者要知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一个真正有德行的人,真正希望团队团结和谐的人,是绝对不会故意制造矛盾,影响人际和谐的。

听信谗言的原因在于“谗不自来,因疑而来;间不自入,乘隙而入。”所以,古圣先贤教导君主“反求诸己”,要检讨自己是否疑心太重,对身边的人有成见、有嫌隙,才使谗言趁机而入。

而进谗言者一般都是出于嫉妒之心。嫉妒心让人心理失衡,还容易导致怨恨,甚至因此还做出一些诽谤、伤害他人的行为。

在重用贤才方面,要排除这十种难处,才能够使贤人、圣人受到重用。孔子是圣人,在世时周游列国,希望自己的仁爱学说能够为一位开明国君所采用,把国家治理好,为天下人做出良好的示范,让天下人都来学习,却也遭遇了重重困难。

当孔子到达楚国的时候,楚昭王本来都想重用孔子了,为了表示自己对孔子的敬重,还想把有居民的方圆七百里的土地封给孔子。但是,令尹子西进谗言说:“大王您看,在您出使诸国的使者之中,有像孔子的弟子子贡这样的人才吗?”楚昭王一想,说:“没有。”子西又说:“大王的相国之中,有谁的德行能和颜回相比吗?”楚昭王说:“没有。”子西说:“大王的将帅之中,有像子路这样的人物吗?”楚昭王又说:“没有。”子西说:“大王的各部长官,有像宰予这样的人才吗?”楚昭王仍然说:“没有。”令尹子西说:“楚国的祖先在周受封时,封号是子、男的爵位,封地仅有方圆五十里。现在孔子修习三王五帝治理天下之道,彰明周公、召公的德业,大王如果任用他,那么楚国还能世世代代保住泱泱数千里的土地吗?周文王在丰地,周武王在镐地,领地才不过方圆百里,原本只是小国的国君,最后都能够称王天下。而现在如果孔丘占有方圆七百里的土地,又有贤能弟子的辅佐,这恐怕不是楚国的福分。”楚昭王听了之后,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就放弃了给孔子封地、重用孔子的想法。这完全是因为君主没有知人之明, 以小人之心度圣人之腹。

圣人周游列国,并不是想升官发财,而是希望遇到一位明君,能够把自己仁爱学说推广于天下,让百姓过上幸福生活,社会和谐,天下太平。但是这些国君、臣子往往以小人狭隘的私心揣度圣人的心量,结果导致圣人在世时也不能被重用。所以,古人说不世之臣要遇到不世之君,才能建立不世之功。即卓越的臣子要遇到英明的君主,才能够建立不朽的功勋,否则即使如圣人孔子也难免被埋没。

“十难不除,则贤臣不用。贤臣不用,则国非其国也。”如果以上列举的十难不排除,贤臣就不能被起用;贤臣不被起用,国家就不成其为国家了。如果君主不能任贤远佞,或者任人出于个人的喜爱,任人唯亲,都必然招致国家的败亡。

《群书治要·昌言》中说:如果君主任用的人,不是自己的亲属就是自己宠幸的人,没有任人唯贤而是任人唯亲,任人出于自己的喜好;所爱的不是美女,就是谄媚巴结的人;以和自己的观点相同与否作为评判好人坏人的标准,根据自己的喜怒来行赏罚;喜欢美女而忽视朝政,不理国家大事,百姓被冤枉、残害。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对待各方祭祀非常恭敬,毫不违背四时之礼;审判案件都是严格地在冬日行刑,按着四时的规律处理国家大事;用于占卜的蓍草和龟甲,堆积于庙门之中;用以祭祀的纯色牲畜,都成群成对地系在竖石之上;占星的人坐在占星台上不下来,祝史跪在祭坛旁不离去。纵使做到了所有这些,也无益于挽救败亡。

这段话意义深刻,告诉君主治国的关键在于能够“任人唯贤”。贤德之人能够教导百姓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道理,真正把人心转恶向善,国家才能得以治理。相反,如果不注重任人唯贤,即使费尽心力于占卜、祭祀等仪式,人心却不能转变,也免不了败亡。

关于任人尊贤的重要性,《群书治要·周易·益卦》中说:“自上下下,其道大光。”身处上位的人能以礼敬的态度对待在下位的人,前途一片光明。《群书治要·周易·屯卦》中说:“以贵下贱,大得民。”虽然身处高位,但能够谦恭地尊敬地位卑微的人,一定能够大得民心。

《说苑》中论述道:“人君之欲平治天下而垂荣名者,必尊贤而下士。夫明王之施德而下下,将怀远而致近也。”如果明智的君主能够布施恩德,并且以谦恭的态度对待地位卑微的人,就能够使远方的人得以安抚,使近处的人得以亲附。

反之,“朝无贤人,犹鸿鹄之无羽翼,虽有千里之望,犹不能致其意之所欲至矣。”如果朝中没有贤德之人,就像鸿鹄没有翅膀一样,虽然想翱翔千里,但最终也不能够达到。“是故绝江海者,托于船;致远道者,托于乘;欲霸王者,托于贤。”如果想横渡江海,就要依托于舟船;想行远路,就要依赖于马车;想称霸天下兴起王业,就必须依托贤德之人。

“非其人而欲有功,若夏至之日而欲夜之长也,射鱼指天而欲发之当也”。如果所任用的不是合宜的人,而想成就功业,就如同是在夏至那一天,却期望夜晚的时间长;向天射箭以求能射到鱼一样, 当然是不可能的。这样的事情对于虞舜、大禹这样的人都是很困难的,更何况是一般的君主呢?

关于君主任人唯贤的效果,《袁子正书》中说:“夫处天下之大道而智不穷,兴天下之大业而虑不竭,统齐群言之类而口不劳,兼听古今之辨而志不倦者,其唯用贤乎?”想安处天下大道,而智慧无穷无尽;兴办天下的大业,思虑不会枯竭;统一百家之言,而不费口舌;兼听古今言论,而心智不感疲倦,只有依靠任贤才能实现。可见,只有任贤使能,才可使君主不费劳苦、自身安逸,就能使国家得以治理。

观古宜鉴今,《群书治要》中所总结的君主用人的十重难处,也是当今领导干部在识人用人中常存的问题、易犯的毛病。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用一贤人则群贤毕至,见贤思齐就蔚然成风。选什么人就是风向标,就有什么样的干部作风,乃至就有什么样的党风。各级党委及组织部门要坚持党管干部原则,坚持正确用人导向,坚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努力做到选贤任能、用当其时,知人善任、人尽其才,把好干部及时发现出来、合理使用起来。”

《群书治要》中指出,用人直接关系着国家的兴衰成败、治乱安危。得贤首先要知贤,并把观察贤士的方法总结为八观六验、六戚四隐、三参、四慎、五仪、六验、七害、八征、九虑等等,以此全面观察人的心性,判断其是否贤德。观人虽有方法可寻,但招纳贤士最重要的因素还是“有德此有人”(《大学》),即修养自己,通过“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周易》)的方式感召人才。得贤后,还必须敬贤、任贤。判定贤人应遵循德才兼备、以德为先的原则,重视选拔忠孝之士、贤德之士、廉正之士和让贤之士担任官职。任贤当安贤,对待贤士要做到态度上诚敬、物质上保障、制度上激励,这些都是感召和留住贤士的重要方法。而任贤尤其要注意避免求而不知、知而不用、用而不信、信而复疑,不能官非其任、禄非其功,杜绝求全责备、嫉贤妒能、听信群小、党派之争等情况的发生, 因为这些都会导致失贤。

古人的用人制度体现了这些思想。例如,中国自汉代就实行了“举孝廉”的人才选拔机制,要求官员的选拔必须秉持“爵非德不授,禄非功不予”的准则,并进而从官吏的选拔、考核、监察、奖励、培训和管理制度上落实了“进贤受上赏,蔽贤蒙显戮”的主张,从而保证了德才兼备的人被选拔到领导职位上。在这种政治制度中,所有的制度建设都是围绕着如何把人培养成为一个贤德之人、如何把贤德之人选拔在领导的位置上而设计的,其结果就是《六韬》中所说的:“不以私善害公法,赏赐不加于无功,刑罚不施于无罪,害民者有罪,进贤者有赏,官无腐蠹之藏,国无流饿之民。”

习近平总书记在《领导干部要读点历史》的讲话中谈到,“中国历史上凡是有作为的政治家都非常重视人才问题。他们深深懂得“为政之道,任人为先”的道理,在选人用人方面留下了很多可取的思想和经验,诸如知人善任、选贤任能,才兼文武、德才兼备,敬贤敬能、礼贤下士,访求俊彦、唯贤是举,人尽其才、才尽其用,避其所短、用其所长,勤于教养、百年树人等等。”古人在长期政治实践中所总结出来的系统的观人、选人、得人、任人的思想、制度和方法,仍然值得今人认真借鉴。

领导者阅读《群书治要》,可以起到“古镜今鉴”的作用,把提升领导干部的政治辨别力落在实处,这也是提升领导能力、执政能力的重要方面。  


* 刘余莉,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传统文化促进会《群书治要》传承委员会主任。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群书治要》中的德福观研究”(19BZX123)的阶段性成果。

《群书治要》学习网

网址:www.qszys.com.cn 备案号:京ICP备18013041号-1

网站建设多维网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