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余莉 教授
諸位同學,大家好!
我們今天繼續學習《群書治要·禮記》,請看《緇衣》。子曰:“大臣不可以不敬也,是民之表也;邇臣不可以不慎也,是民之道也。”
孔子說,國君對大臣不可不敬重,因為他們是民眾的表率,國君選擇近臣不可不審慎,因為他們是民眾的導向。“民之道也”,這個“道”就是和“導”是相通的,也就是民眾的導向。意思是說國君身邊近臣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君主的喜好,是民眾遵循、依從的榜樣,所以要謹慎選擇。
早在《尚書》中就記載,周穆王在任用大臣伯冏為太僕正的時候,就對如何為君主選用身邊的臣子,包括侍禦、僕從進行了一段教誨。這個侍禦、僕從實際上就是現在的秘書、司機、保姆等等,而太僕正就是專門用來教導侍禦、僕從的職位。周穆王這樣說:“伯冏,昔日文王、武王的聰明睿智,合於聖道。所任用的臣子,無論大小,都忠心耿耿,誠實善良。其侍禦、僕從,罔匪正人。”也就說,即使挑選一個侍奉左右的侍從、駕車的人,甚至僕役,都是品行端正之人,以這樣的人朝夕侍奉、輔助君王,君王的出入起居,沒有不恭敬整肅的;發號施令,沒有不合於仁義的。百姓恭敬順服,萬國皆稱其美。
這裏的大臣,其實就是位高權重之人,也就是國家的高級領導幹部,必須選擇德才兼備之人。在《孟子》中也說:“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惡於眾也。”要把那些有仁德之心的人選拔在領導的位置上。如果一個人沒有仁德之心,卻高高在上,就是等於把他的過惡擴散到民眾中去。實踐證明:上行則下效;大臣不廉,小臣必汙;小臣不廉,風俗必敗。
子曰:“大人不親其所賢而信其所賤,民是以親失,而教是以煩。”這個“親失”就是失其所當親也,也就是失去了他所應當親近的人。“教煩”,也就是教化紊亂,是由於執政者相信、重用那些品行低劣的人,這個“賤者”就是指沒有德行的人。孔子說,執政的人不親信大眾心目中道德高尚的人,而親信那些為人所不齒的卑鄙小人,人民便會因此失去學習、效法的榜樣,於是教育的秩序也便隨之紊亂。
總結歷史的規律,凡是君主能夠親君子,遠小人,事業就會發達。相反,親小人、遠君子,事業就會衰敗。如何辨別身邊的人是君子還是小人?在《群書治要·韓子》中,有一句話說得特別簡單,他說:“凡是奸臣和小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特別喜歡順著君主的意思去說話。君主認為什麼是好的,他們一定跟著讚歎什麼;君主認為什麼是不好的,他們一定跟著誹謗什麼。”
為什麼喜歡讚歎順從君主的小人危害巨大呢?在《群書治要·體論》中這樣說:“左曰:‘功巍巍矣!’右曰:‘名赫赫矣!’今日聞斯論,明日聞斯論,苟不校之以事類,則人主嚚然自以為名齊於堯舜,而化洽乎泰平矣。”這個“巍巍”就是非常崇高、偉大的意思,君主左邊的人說,聖上的功勳真是偉大;“赫赫”就是聲威顯揚的意思,右邊的人說聖上的聲名真是顯赫。今天聽到臣子這麼說,明天還是聽到臣子這麼說,如果不用事實加以考察對照,君主就會愚蠢得、頑固得洋洋得意,自以為可以與堯舜齊名,而且以為自己的教化廣播,已經實現了天下太平。
君主為什麼喜歡任用諂佞之臣呢?一個重要原因就在於君主過分喜好名聲,在《體論》中講:“苟好之甚,則必偽行要名,而奸臣以偽事應之。”君主如果過分地喜好美名,貪圖虛名,就一定會用虛假的行為來求取。那麼奸邪的臣子,也會以虛假之事來應和,下面的人也會弄虛作假來附和上面的好名之心。君主如果喜歡虛名,那麼自然就會喜歡聽恭維的話、讚歎的話、肯定的話,結果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他所感召的臣子也是諂媚、巴結、阿諛奉承之人,也就將聽不到臣子批評自己過失的言論,看不到事實的真相。
“一人而受其慶,則舉天下應之矣。君以偽化天下,欲貞信敦樸,誠難矣。”如果一個人因為弄虛作假、諂媚領導而受到了褒獎,那麼普天之下的人就會起而效法,君主以虛偽來教化天下,還想要人正直、信實、敦厚、質樸,的確是太難了。如果領導者好大喜功,那麼下面就會出現浮誇之風,所以領導者任用正直、有德行的人就顯得特別重要了。如果領導者不是親近、信任道德高尚的人,而是親近、重用道德卑微的小人,那麼一般百姓也會善惡不分,失去效法學習的榜樣,教化就不能成功,而且會導致教化紊亂。
子曰,“民以君為心,君以民為體。心莊則體舒,心肅則容敬;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欲之。心以體全,亦以體傷;君以民存,亦以民亡。”
“民以君為心,君以民為體。”方嚴陵註曰:“民以君為心者,言好惡從於君也。君以民為體者,言休戚同於民也。”意思是說,民以君為心,講的是人民的好惡順從於君主,因此君主的喜好和厭惡不能夠不謹慎,因為是民眾的表率。君以民為體,講的是君主和民眾猶如一體,休戚相關。因此君主對待民眾,應該視民如傷,愛民如子。
“心莊則體舒,心肅則容敬。”“心莊則體舒”,就是內心端莊,身體就會舒泰。內心端莊就是沒有貪、嗔、癡、慢、疑,沒有邪思邪念,表現在外面就是行動舒緩、泰然自若,不緊張。就如《了凡四訓》中說:“有人見君子而赧然消沮。”為什麼?這是業障深重的一種表現,為什麼?比如說一個人常有邪思、邪念,或者總是做見不得人的事情,那麼他見到道德高尚的君子就會感覺羞愧,不好意思,這是一種不知不覺、自自然然的反應。所以從這裏我們就知道為什麼《中庸》教導人要“慎獨”,就是為了培養人光明磊落的心性。古人說:“獨行不愧影,獨寢不愧衿。”也就是說:“自己獨自行走的時候也不能做壞事,不能夠愧對自己的身影,自己一個人睡覺的時候也不能夠有邪思、邪念,不能夠愧對自己所蓋的這一條被子。”那麼這樣的人無論見到誰都會坦坦蕩蕩,不會拘謹、緊張。
“心肅則容敬”,“肅”就是嚴肅,內心嚴肅表現在容貌上就會恭敬,所謂“肅然起敬”就是這個道理。
“心好之,身必安之;君好之,民必欲之。”
內心喜歡什麼,身體也一定會安於追求什麼。比如說心裏喜歡仁義道德,那麼身體也一定去幹仁義道德之事,表現出來的行為就是仁義道德;內有貪財之心,外在纔會有貪污、受賄的行為。所以外在的行為只是自己內心意念、思想境界的一種反應。所以要杜絕貪腐的行為,就既需要從外在的法治監督機制來進行約束,也需要道德教育,就是從內心築起不想腐、不願腐的堤壩。
“君好之,民必欲之。”這個“欲”,猶“好”也,在古時候這個“欲”和“好”是一個同義詞,君主喜好什麼,民眾一定跟著喜好什麼?君主喜好仁義道德,民眾也會隨之追求仁義道德。君主驕奢淫逸,民眾也會隨之以驕奢淫逸為榮。
“心以體全,亦以體傷;君以民存,亦以民亡。”心是因為身體完好而健全,也會因為身體損傷而受傷。君王會因為百姓的愛戴、歸順而存在,也會因為百姓的怨恨、背棄而滅亡。這個就是對前面“民以君為心,君以民為體”的進一步展開,強調君民是榮辱一體,休戚與共的關係。
在《孔子家語》中也有一句類似的話,唐太宗也經常引用,引以為戒。那就是:“夫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君民之間是同體相繫、安危共存的一體關係。從歷史上來看,若君民之間遵循一體之道,團結一心,結果就是天下太平;若君民之間偏離一體之道,分化、對立,就會導致亂世。在《群書治要·魏志》中就記載說:夏、商、周每一個朝代都延續了幾十世的興盛,但是到了秦朝只經歷了二世就滅亡了。什麼原因呢?就是因為夏、商、週三代的君主視民如腹心,能與天下百姓共用幸福,共擔憂患,而秦朝的統治者卻視民如草芥,獨裁專制、殘暴無道,所以一旦國家傾危就無法挽救了,這就是“君以民存,亦以民亡”的道理。為政者明白了這一個道理,自自然然地就能夠做到“愛民如子,視民如傷。”在治國理政中,也會採取禮主刑輔的治國方略。
在《典語》中說,君主的德行要合於天道。什麼叫合於天道?就是要像天地覆佑萬物一樣,無私地愛護群生,纔能受到萬民的敬仰,登上王位。如果君主不能代表人民的根本利益,那就會德不配位,必然會衰亡。在《尚書》中記載,大禹也指出“德惟善政,政在養民。”這就是說明君主之德惟在善政;善政之要,惟在養民。而養民的關鍵就在於為政者要正己之德、利民之用、厚民之生。正己之德,就是要正己化人;利民之用,就是要興利除弊;厚民之生,就是要能使人民豐衣足食。這三件事做好了,就是所謂的“善政”。進一步說,民生是人民幸福之基,社會和諧之本。所以治國理政,要實現民心歸附,國家強盛,那為政者就要有一體之仁,以百姓之心為心,為人民謀福祉。具體表現在:從經濟上要富民、利民,讓人民解決溫飽、脫貧致富、安居樂業;在政治上要愛民、重民,傾聽人民的呼聲,關心人民的疾苦,維護人民的利益;在文化上要教民、安民,讓人民身心安樂,倫理關係和諧,還要提升靈性,厚德載物。這種“以民為本”的思想,仍然是我們當今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的傳統文化基礎。這個是我們講的《緇衣》。
下面我們看《大學》。
根據鄭玄的目錄,“名曰大學者,以其記博學,可以為政也。此於別錄屬通論。”根據漢儒鄭康成對這個解釋,《大學》這一部書,記載的是很廣博的學問。學了這個學問之後,可以從事政治。在古人看來,從事政治,不僅僅要解決人的溫飽問題,更要教導人民倫理道德,提升精神境界,成就君子聖賢。所以《大學》開篇就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宋朝的朱熹解釋說:“大學者,大人之學也。”什麼是“大人之學”呢?比如說在位的天子、諸侯等等,這些為政者都要學習這一部《大學》。除此之外,一般的讀書人也要學《大學》。為什麼?因為“大人”他是有一些要求的。在《易經》上有一句話說:“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大人他辦理政治要效法上天覆蓋、保護萬物、大地承載萬物的那種公平、平等、沒有偏私的精神。“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這個解釋其實是和鄭玄的解釋“可以為政也”是一致的。
在《群書治要》中所選的《大學》內容,集中於王政最重要的方面,可謂儒家仁道之要義:“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
“堯舜率天下以仁,而民從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民從之。”堯、舜都是以仁來領導天下,百姓也跟著他行仁。夏桀、商紂是以暴戾橫行天下,那百姓也跟著他們做壞事。孔子最敬佩的就是堯舜的禪讓政治。他們能夠禪讓,就是因為他們的修身圓滿了。把天下讓給賢德的人,說明自己完全沒有自私自利。孟子說,像堯、舜這些聖王,放下天子的位置,就如同放下破掉的鞋子一樣,一點兒都不覺得可惜。為什麼?因為他們承擔這個任務太久了,終於可以卸下來松一口氣了。而他擔當天子之位是因為沒有人做,所以不得不去做。如果能夠找到更合適的人選,把這個責任擔當得更好,他一定是歡喜退讓,讓更合適的人來擔當,這是聖賢人的存心。像堯帝的兒子丹朱、舜王的兒子商均,都不夠賢德,所以堯、舜沒有選擇他們接替自己的位置,而是選了賢德之人。比如堯推選了舜,舜又予禹,讓天下之人得到明君,這都是出於公心做出的舉動。
《漢書·公孫弘傳》上有這樣一句話:“上古堯舜之時,不貴爵賞而民勸善,不重刑罰而民不犯,躬率以正而遇民信也;末世貴爵厚賞而民不勸,深刑重罰而奸不止,其上不正,遇民不信也。”這段話是說,在上古時期堯舜統治的時代,沒有尊貴的官爵和豐厚的獎賞,百姓卻相互勉勵行善,爭先恐後地去做善事;不重刑罰,百姓卻並不犯法。原因很簡單,因為君主為臣民做出了正直的表率,而且對待民眾非常守信。
到了後世,有尊貴的官爵和豐厚的賞賜,做善就給予獎賞,有德的人就給予官位。但是百姓還是不能夠勉勵行善,設立了嚴酷的刑罰,卻不能夠禁止作奸犯科的事情發生。為什麼?就是君主本身不正,而且對待百姓不守信。可見,君主上位者要想使民眾信服,心悅誠服地順從他的制度、政策、教令,必須首先自己落實自己所倡導的。
現在領導幹部都希望自己有權威,受人尊重,這個權威是怎麼來的呢?真正的權威是靠德行感召而來。權威分為三種:有道德之威、暴察之威、狂妄之威。唯有道德之威,纔能不失天下,使天下信服。若是狂妄之威、暴察之威,那就像夏桀、商紂一樣,使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卻不以為然。就如夏桀王,他底下的人都說:“要推翻你,你要被推翻了。”夏桀怎麼說呢?他非常狂妄,他說:“天之有日,猶吾之有民。日有之哉?日亡吾亦亡矣。”意思說這個太陽滅亡了,我纔能夠滅亡,這真是狂妄到極處了。後來老百姓果然起來造反,推翻了桀的統治。
《淮南子》中在回顧這一段歷史的時候這樣說:夏桀王不關心朝政,放蕩沒有節制,湯王起兵,把他關在了焦門這個地方。到了這種時候,夏桀還是不能夠反省自己,不認為自己有錯,反而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在夏臺把湯殺掉。商紂王也是如此,他不理朝政,一天到晚飲酒作樂,不關心百姓的疾苦,還製造了炮烙之刑來殘害百姓。後來,周武王把他困在了宣室。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沒有反省自己的過失,而是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在羑里把周武王的父親文王殺掉。你看這些末代的君主,都走上了絕路了、遇到了災難了,還是不能夠反省自己的過失,還是在怨天尤人。所以古人說,“長民治國之本在身”。一個國家有沒有好的治理,一個團隊能夠不能夠帶好,在很大程度上都取決於領導者自身。
“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就是君王所發佈的命令、政令,如果和他平時的好惡正好相反,那老百姓是不會聽從的。這個話就是強調民風民俗的變化是隨著君主自身的身教而變化的,君主愛好財貨,卻禁止老百姓拼命追求財物利養,那是不能夠制止的。
“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這個君子有兩種含義:一種是有德行的人,不僅包括了君子,還包括了賢人、聖人;另一種意思就是在位的人,比如說天子、諸侯等等。用現在的話來講,就是有德行的領導人。“諸”是“之於”的合音,有之於自己,就是自己有了好的德行、有了善行而後求之於人,纔會要求帶動別人有善行。“無諸己而後非諸人”,自己沒有惡行,然後纔禁止別人作惡。所以要先克服掉自身的毛病,然後纔去幫助別人改正錯誤。像在《論語》中記載,季康子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季康子是魯國三家大夫之一,他把持朝政,但是又治理不好,所以他問孔子怎麼樣把政治辦好。對於季康子問政,孔子的回答也很有用意,意思說,你季氏三家,對於魯君不好,你怎麼能夠讓你屬下百姓對你好呢?這也是因果。所以孔子說,“政者,正也。”他把這個“政治”的“政”解釋為“正”,就是公正無私。辦政治就要守住一個“正”字。這一句,足以解答季康子的問題,但是恐怕季康子還不能夠完全理解,於是他又加以解釋:“子帥以正,孰敢不正?”這個“帥”就是做表率、做樣子給人看,意思是說你是魯國的上卿,下有大夫、有士,只要你自己行得正,處處以身作則,誰敢不正呢?
古人說:“言教者訟,身教者從”,如果我們僅僅用言語去教導他,結果自己不做,那別人就會跟你起爭訟,甚至有逆反,說你自己都做不到,有什麼資格說我呢?我們現在經常聽,有家長說,這個孩子怎麼說都說不聽,為什麼?因為我們把教育變成了說教,而沒有把正確的表演出來,所以孩子會有逆反之心。在小的時候,他做錯事,你就說他,他不聽,你再打他一頓,因為他很弱小,迫於你身體的強大,他只能忍氣吞聲,把它忍下來。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身體越來越強壯,他看到你沒有做對,還說他,他就不服氣了,所以就跟你起爭執、起爭訟,這是逆反心理產生的原因。所以做家長、做老師、做領導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能夠符合《弟子規》的要求,那麼你不用要求你的兒女、你的學生、你的屬下,他們自然都能夠做得很好。這個就是“以身教者從”。
很多人一提起道德教育,就很反感,為什麼?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們把道德教育變成了說教。其實中國古人的道德教育主要是給領導者講的,“聖人治吏不治民”,也就是當官吏的、當領導的做到了,老百姓自然會跟著做道德之事。這裏說:“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就是自己做到了,纔教別人這樣做,如果自己沒有過錯,纔可以說別人的過錯。俗話說:“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看季康子身體力行,自己做的正,如果對魯君能夠守住臣子之禮,處處合法合規矩,以身教教導人,那誰敢不正?所以“政者,正也。”這句話雖然是對季康子所說的,但是後世的領導者、為政者都應該把它當成至理名言。當領導者的人都要反求諸己,要責備自己,不要責備別人。
我們現在學習傳統文化,有的人覺得傳統文化特別好,也希望別人都來學習,所以一有機會,就把傳統文化介紹給別人,這是好心。但是如果我們在介紹給別人的時候,有很多教誨,自己都沒有去力行,那就很難讓人樹立起信心,也容易讓人引起懷疑。別人會說,傳統文化這麼好,為什麼你自己沒有做到啊?好像也好不到哪兒去。這就在無形之中讓人對聖賢教誨產生懷疑,甚至還對我們的行為產生反感。所以《大學》上這句,“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就特別重要。君子總是自己先做到了,然後纔去教導別人,自己沒有做到之前,絕對不先去要求別人。甚至古人教導我們:“正己而不求於人,則無怨。”也就說我們端正自己,把自己做好了,但是不要去要求別人,就不會導致怨恨。如果處處要求別人,自己卻做不到,別人就會不服氣,就會有逆反心理。
《大學》上說,“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這個是講,做學問的次第非常的重要,不要把時間花在介紹給別人的身上,而是先要學一句,就反省自己有沒有做到,要先來要求自己,而不是去要求別人。重點一定要放在自己身上,自己做好了自然會感化別人,這就像春風化雨,自自然然的讓別人也學習,帶動別人一起來力行傳統文化。
“無諸己,而後非諸人”,自己沒有不好的惡行,然後纔禁止別人作惡。如果人們事事都要求對方,自己卻有這樣的壞習慣,對方也會難以接受。有一句話叫“五十步笑百步”,就是自己沒有完全做好,而希望別人做好,這也是不可能的。《中庸》上講,君子人的修身和弓箭手的射箭有異曲同工之處。這個弓箭手把箭射了出去,但是“失諸正鵠”,就是沒有射中靶心,應該是什麼樣的態度?他立刻反省自己,技藝哪有不夠精湛的地方、哪有可待提高的地方。君子人的修身,也是如此,凡是不合己意,那是沒有達到理想的境界,也要反過頭來反省自己,是否自己的德行、能力和智慧有欠缺。
“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
孔穎達在《禮記正義》中解釋說,“言無善行於身,欲曉諭人為善行,不可得也。”意思是說,自身沒有善行,卻想教導他人為善,是不可能做到的。
在《論語》中記載,季康子患盜,問孔子,孔子對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這個季康子,我們知道他是魯國的三家大夫之一,分去了魯君的主權,凡事都有因果,因為他等三家分去了魯君的主權,所以三家,也受制於家臣。這一章就是季康子家患盜,請教孔子怎麼辦。
這個“盜”並不是當“小賊大盜”的意思,這個“盜”是什麼意思呢?《說文解字》上說,“盜,私利物也。”凡是有私欲、貪利的心,就是盜。這個“盜”,它是一個會意字,從水從欠從皿,也就是說,見到器皿就有了欲求的心,這個已經是有盜心了,這個東西是有主的物,別人也沒有給予你,結果你就把它據為己有,甚至有了貪得的心,這就是已經有盜心了。這個三點水加一個欠字,就是一個“㳄”(音閑)字,什麼意思?有垂涎欲滴的“欲”字的含義。《說文》解釋“欲皿為盜”,這也說明儒家也認為,只要有了貪欲之心,希望得到的心,就是盜。宋儒經常講“窒欲”,什麼意思?就是有了私欲,要杜絕它,不要讓它發展下去。當然這一句話也是容易說,但是難以做到,一般人,都把它當成了記問之學,沒有把它用來要求自己。
孔子說:“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孔子認為:人有了欲求之心,纔有盜心,有盜心,纔會做盜賊。所以他答復季康子說:假使你自己不貪求,沒有貪求之心,“雖賞之不竊”,即使你獎賞別人去偷盜,別人也不會去。凡是爭執,包括爭執物品,都是源於私心滔滔。如果你沒有私欲之心,就沒有盜了。反之,自己的私心、貪欲很重,而要求老百姓沒有貪欲,大公無私,這也是不可能的。這就是“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自己尚且不能夠以仁恕存心,卻能夠教導別人明白事理的,這種事是從來沒有過的。
“故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悌,上恤孤而民不背。”鄭玄注:“老老長長,謂尊老敬長也。”朱子在《四書章句》中解釋說:“老老,所謂老吾老也。興,謂有所感發而興起也。”這個“悌”,就是“善事兄長”。在中國古人看來啊,兄弟姐妹骨肉一體,就像一個身體一樣,誰也離不開誰,相互之間要友愛,做到兄友弟恭,做兄長的要友愛幫助弟弟妹妹,做弟弟妹妹的,對兄長要恭敬、要聽從。所以古人把兄弟的友愛之心推而廣之,在《禮記》中說:“十年以長,則兄事之”,就是比我們長十歲以上的,十歲左右的,我們要對他,像你對兄長的態度和禮節,和睦相處。
那什麼是“孤”呢?在《禮記王制》中解釋:“少而無父者謂之孤”,少年又沒有父親的人,這個叫“孤”。我們經常說孤兒。“老而無子者謂之獨”,年老了沒有兒子的叫“獨”,“老而無妻者謂之鰥”,老了沒有妻子的叫“鰥夫”,“老而無夫者謂之寡”,老了沒有丈夫的叫做“寡婦”。“此四者,夫民之窮而無告者也”,這四者,都是非常困窮,無所告訴的人。
孔穎達疏:“孤弱之子,人所遺棄,在上君長,若能憂恤孤弱不遺,則下民學之,不相棄倍也。”像這些孤弱之子都是為人所遺棄的,孤苦無依。如果在上的為官者、為政者能夠體恤他們,不遺棄他們,下面的民眾也會向他學習、效法,也不會背棄這些孤弱之人。在上位的人能夠尊敬老年人,百姓的孝敬之風就能興起;在上位的人能敬事長者,百姓的友悌之風就能興起;在上位的人能體恤孤苦無依的人,百姓之間就不會相互背棄。
我們知道歷史上有著名的“文景之治”,而漢文帝能夠使天下太平,重要的原因就是他自己也是一個孝子,他生母薄太后生病三年,漢文帝在旁邊照顧,目不交睫、衣不解帶,因為他時時要侍奉在母親的身旁,結果困了的時候只能打一個盹兒,甚至衣服都沒有解開就去睡覺。每次給母親進奉湯藥的時候,當然我們要知道古代的時候都是中藥,他一定要先嘗一嘗這個溫度適不適合,然後纔敢給母親去進奉。
文帝是貴為天子,富有四海,下面的奴僕一定很多,只要他說一聲,哪一個不會盡心盡力地去侍奉他的母親?但是文帝作為一個孝子,能夠從內心表達出對母親的那種關愛,事必躬親,結果上行而下效,整個社會也興起了孝悌之風,實現了天下大治。這是一個孝的例子。
我們再看悌的例子。在中國歷史上,兄弟姐妹之間互相關愛的事也非常之多。像我們知道在唐朝,唐英公李勣雖然貴為僕射,僕射就是唐朝的宰相了,他在姐姐病重的時候親自為她燒火煮粥,結果不小心燒到了自己的鬍鬚,姐姐看到了就勸他,說:“你貴為僕射,下面有很多的奴僕、婢妾等等,都可以供你使喚,何必要親自動手為我煮粥?”他聽了之後是怎麼回答的?他聽了之後回答說:“我親自為您煮粥,並不是因為沒有手下人可以供我使喚,而是想到姐姐年紀已經很大了,而我自己的年紀也已經很大了,漸漸衰老,我們的時日都是有限的,雖然想長久地為您煮粥,來盡我的一點心意,又能有多少次呢?”你看李勣雖然貴為僕射,還親自為姐姐煮粥,都燒到自己的鬍鬚。
古人評論說:“古稱孝子愛日,若英公之奉姊亦可為愛日者矣。”什麼叫“愛日”?就是古代的孝子都珍惜時日,知道父母年老日衰,在世間不會太長久了,所以特別珍惜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想方設法地去侍奉雙親,像唐英公李勣這樣侍奉姐姐,也可以稱得上是愛惜時日,因為他們年紀都大了,年老日衰。
古人的這些行誼都是提醒我們,行善不能等、行孝不能等、行悌也不能夠等。要趁著父母兄弟都還健在的時候,還有機會的時候,多給予關愛,這就是古人講的“悌”很重要。
《孝經》上說:“事兄悌,故順可移於長。”侍奉兄弟能夠友悌,隨順之心就可移於對待長輩。這個“順”就是隨順的意思。古人接著評論:能盡孝道的,其心和,能修悌道的,其心順。能孝敬父母的人,培養起一種親和的品質,能友愛兄弟的人培養出一種隨順的品質。所以“和順”這兩個字,就把孝悌的精神給我們講出來了。這也是為什麼中國古人這麼樣重視對於孝悌的教育,為什麼是以孝治天下。
如今仁愛不興,或者說五倫關係都紊亂了。講仁慈博愛也都沒有效果,什麼原因?就像我們講“雷鋒精神”三月學雷鋒,四月就不學雷鋒了。還有一些人給大學生一些救助、資助,但是這些大學生也沒有感激的話,也沒有感恩的信,連一個表示都沒有。這又是什麼原因?像在國外,對於鰥、寡、孤、獨、廢疾者,就是老弱病殘幼弱勢群體,政府給予特別的優惠待遇,有很多福利,但是這些人不僅沒有感恩之心,甚至還會做出一些假證據,為的是獲得政府更多的資助。這些現象原因出在哪里?原因就是《論語》中的一句話,把原因講出來了——那就是“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仁愛不興,就是因為不孝不悌。現在孝悌不講求了,不修學了,所以世界纔會大亂。要挽救世界從哪里做起?一定要從提倡孝道、提倡悌道來做起,這樣纔能夠消災免難。
修福、修慧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要行孝道,行悌道,然後又要給人講孝道,講悌道。在《孝經》上說,“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民用和睦,上下無怨。”古聖先王有至高的德行,至簡要的道理,能夠使上下都能夠和睦相處,人與人之間沒有怨言,這個很重要。怎麼樣纔能夠和睦相處,而不是對立相處?這個“至德要道”是什麼?這個就是孝,就是悌。
孟子也說,“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也就是說一個人的仁愛之心從哪里培養起來的呢?就是從“親親”,親愛你的父母做起,把這種親愛之心推而廣之來關愛百姓,關愛人民,又把這種關愛人民的愛心推而廣之。擴大到萬事萬物之上,這就是“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所以“為人必先自孝悌始也”,這個就是告訴我們要宣揚仁慈博愛,讓大家都有愛心,必須找到愛的原點,這個愛的原點就是孝悌。也就是說我們為什麼對人沒有愛心?因為我們不愛父母、不愛兄弟,就像我們現在要搞道德建設,要建設一個道德大廈,這個道德大廈的第五層、第六層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這就是雷鋒精神,是仁慈博愛,但是我們的基礎都沒有打牢,對父母沒有孝敬、對兄弟沒有友愛,這個第五層、第六層就成了空中樓閣。這一句話實際上也指出了我們現在道德教育不得力的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沒有從孝悌這個基礎做起。
一談到孝悌,人們還把它和愚忠、愚孝聯繫起來。《孝經》上說,“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為什麼一個人不愛父母親,去愛別的人是和德行相違背的?一個人不尊敬父母親,去尊敬別的人,也是和禮的本質相背離的呢?因為我們人生在世,對我們最大恩德的無過於父母的養育之恩,但是我們對父母這麼大的養育之恩都不能夠記在心上,想著去報答,那麼還有誰的恩德值得我們念念不忘想著去報答呢?一個人沒有孝敬父母,就沒有培養起恩義、情義、道義的處事原則,這種處事原則沒有培養起來,他不會什麼原則都沒有,取而代之的就是一種以利害或者功利為取捨的為人處事、待人接物的方式。也就是說這件事對我有利,這個人對我有好處,我就會全力以赴,但是這個人從利變成害的時候,那對不起,我就會做出忘恩負義的事情來。從這裏我們知道了為什麼孝是仁愛之心的原點,仁愛之心的根本。因為他培養起了一個人恩義、情義、道義的處事原則,所以古人纔說求忠臣於孝子之門。
一個人不以孝悌之心和人相處,以功利之心與人交往,結果就是什麼?結果就是“諸事不順因不孝。”很多人覺得奇怪,說中國人就是不講邏輯,說我為什麼我做事順不順利,和我孝不孝敬父母都有關係?你說有沒有關係?關係就在這裏,就是因為我們不孝父母,我們是以利害之心、功利原則與人相處,結果——“以利交者,利盡而交疏。”我們彼此是以利益來交往,我們有生意可做的時候,大家吃吃喝喝是好朋友,但是利益沒有了,交情就疏遠了。“以勢交者,勢傾而交絕。”今天我是領導,你要找我辦事,我要給你簽字,所以你必須給我送禮。但是有一天我從領導位置下來了,就“門前冷落鞍馬稀”,沒有人來看我了。還有“以色交者,花落而愛渝。”男的喜歡女的美色,女的喜歡男的英俊。這個是以色相相交往,有一天我年老了,臉上有皺紋了,結果就是花落而愛渝,這個愛也就終止了。怎麼辦?“以道交者,天荒而地老。”我們彼此是以道義、情義、恩義來交往,這個交往纔經得起考驗,天長地久。
現在很多人都感嘆,交不到真心的朋友,為什麼?因為是以利害之心與人交往,所以怎麼樣?“行有不得,反求諸己。”這個也是“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的結果。“方以類聚,物以群分”。
一個人不孝父母,做事不順利,“諸事不順因不孝”,首先不順利就是自己的兒女也教育不好,因為你自己不孝父母,兒女也跟著你學習,自己長大之後也不會孝敬父母。所以這個孩子成為了小公主、小皇帝,自我為中心很嚴重,不會想到父母。還有就是一個人能夠孝敬父母,他心中做任何事的時候都會想到會不會為父母蒙羞,所以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會小心謹慎。
現在很多高官落馬,很多人說你們講孝有什麼用啊?這個人也是一個孝子,不照樣貪污、受賄、違法亂紀了嗎?其實他不懂得什麼是孝。在《弟子規》上說:“身有傷,貽親憂。德有傷,貽親羞。”我們身體上有了病,父母會為我們感到憂愁,當我們德行上有不足,讓父母跟著我們蒙羞,這更是大不孝。這個孝它包含著養父母之身、養父母之心、養父母之志多個方面。你已經貪污、受賄、違法亂紀、鋃鐺入獄了,讓父母、家人跟著蒙羞,這怎麼能說是一個孝子呢?
《禮記》上說:“居處不莊,非孝也;事君不忠,非孝也;莅官不敬,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戰陣無勇,非孝也。五者不遂,災及於親,敢不敬乎?”如果你的生活起居不莊重,人家會說你沒有教養。像我們這一代人,最怕別人說的就是別人說我們沒有教養,為什麼呢?因為這句話不僅是說到了自己,還說到了我們的父母,說我們父母沒有把我們教育好,讓我們父母蒙羞。所以“居處不莊”就不是孝道了。“事君不忠,非孝也”,侍奉君主,不盡心盡力,這也是不孝敬。如果不忠心侍奉君主,還做了違法亂紀的事,最後東窗事發,鋃鐺入獄,讓父母蒙羞,確實也是殃及父母。“莅官不敬,非孝也”,做官沒有恭敬心,對自己的事業不恭敬,不盡心盡力,這也是不孝。“朋友無信,非孝也”,朋友之間不講信義,人家也會罵你,也會傷害到父母。“戰陣無勇,非孝也”。這五者做不好都會給父母蒙羞,甚至給父母帶來災難。所以這個是說明一個孝子確實是面面俱到,幾乎就是一個完人了。
“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這一句話在《四書蕅益解》上也有一段註解,這一段註解也講得非常好,他說:“為仁,正是為人;不仁,便不可為人矣。作亂之本,由於好犯上;犯上之本,由於不孝弟。”“為仁”這個“為”是動詞,就是“求”的意思,君子求仁,君子行仁,而學仁、求仁也都是為了學做人,所以“不仁,便不可為人矣。”也就是說,一個人如果沒有仁德之心,便不能稱之為人。這個“仁”在《說文解字》上解釋為:“從人、從二”。是一個會意字——“言己與人相親愛也”。這個就是“仁”的含義。這個“仁”就是天地同根、萬物一體,能夠這樣去對待他人,把他人和我視為一體的,沒有了我和他人的區分,這纔是真正的“為仁”,能夠達到這種境界的人,在儒家就稱為“聖人”。
“作亂之本,由於好犯上;犯上之本,由於不孝弟,不孝弟,由於甘心為禽獸。”孝悌是教育的根本,人與禽獸之所以不同,就是人要接受教育,如果不接受教育,就和禽獸沒有區別了。孟子也說:“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不懂得做人的道理,不能夠行孝悌,那麼人跟禽獸就沒有兩樣了。“若不肯做衣冠禽獸,必孝悌以為人。”如果不想做禽獸,那就要學習做人。而學習做人,就要從孝悌開始學起。
為人則仁、義、禮、智自皆具足。故孝悌是仁義禮智之本。仁義禮智是什麼?就是人道。做不到仁義禮智,做人的資格就沒有了。儒家把仁、義、禮、智、信稱為五常,在《左傳》中也說:“人棄常,則妖興”,意思是說人把五常大道都不講了,不仁、不義、無禮、無智、無信,結果就會出現五倫關係的紊亂,社會上各種道德敗壞的現象都出現了。
“蓋孝弟,是良知良能,良知良能,是萬事萬物之本源也。”“孝悌”是人自性本有的性德,也稱為良知良能,王陽明講的“致良知”就是這個意思。良知用俗話來說就是良心,比如說人做了壞事,做了惡事,他會感覺到身心不安,感覺到良心的譴責,這說明這個人還有救。如果這個人做了惡事、壞事,心安理得,沒有覺得良心不安,這個人就是麻木不仁,就墮落得離禽獸不遠了。所以說“良知、良能是萬事萬物之本源也。”人有良知,人有良心,纔是人之為人的根本。
“論性則仁為孝弟之本,論修則孝弟為仁之本。天下大亂之原,自不孝不弟始。孝弟則仁慈興而亂機息矣。”這個是從性、修兩個方面講,從性德上來說,仁愛之心是萬事萬物的本源。它在和父母兄弟的關係上表現為孝和悌;對領導與被領導的關係上就表現為仁和忠;對朋友的關係上就表現為信,對夫妻的關係上就表現為夫義、婦德。所以從性上來說,仁是孝悌之本;而從修德上來說,“論修則孝弟為為仁之本。”要培養一個人的仁愛之心,修養一個人的仁愛之心,必須從培養人的孝悌之心開始,所以孝悌之心是仁愛之心的根本、原點。
“天下大亂之原,自不孝不弟始。孝弟則仁慈興而亂機息矣。”也就是說我們真想實現社會和諧、人心安定,一定要提倡孝道,提倡仁、義、禮、智、信。從哪里做起呢?不要要求別人,要從我們自己做起。很多人說別人都是怎麼怎麼樣的、別人不講信用,別人不講仁愛,我們這樣做是不是吃虧呢?別人不講信用、別人貪得無厭,那是別人甘心墮落。如果我們向他們學習,我們也是隨之墮落。所以他們是他們,我們要學做人,做到了仁、義、禮、智、信,做人纔合格,纔有資格。所以我們要問一問自己想不想有好的結果,我們將來想到哪里去?如果我們想自己有好的結果,那就要從自身修起,別人做不做與我們自己無關,而且我們自己身體力行了,也得到了好的結果,就會讓別人看到,對仁、義、禮、智、信生起信心。人家一看你做仁、義、禮、智、信的事,生活得很好,事業很順利,事事順心如意,身心安寧。“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那麼為什麼自己不這樣去做呢?所以這也是為社會大眾做一個好的榜樣。
“然則興孝弟之道奈何?曰‘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悖。’不孝不弟之人而居上位,天下大亂所由生也;孝弟之人而居上位,天下大治所由生也。’”這就告訴我們,怎樣纔能興起孝悌之道呢?那就是在位的領導者能夠力行孝悌之道,進而弘揚孝悌之道,這個社會纔能興起和諧之風。孝悌之人居於領導的位置,這個天下的大治纔會有希望。
我們再往下看:“所惡於上,無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厭惡上司對自己的一些做法,就不要這樣去對待下屬。比如說厭惡上司,頤指氣使,不尊重自己、不體諒自己,那麼也要避免這樣去對待下屬;厭惡下屬的一些行為表現,自己就不要以同樣的方式來對待上級。比如說厭惡屬下辦事不認真負責,應付差事、不主動彙報請示,那也要避免以此對待上級;不滿意前人做過的事兒,自己就不要接著去做,以免遺患後人。比如說你接手前任的工作,前任給你留下了一個爛攤子,不明不白,你要避免用這樣的方式對待後面接手自己工作的人。再比如我們到了旅遊景點,厭惡前面的人,不講衛生,不愛護環境,把垃圾隨手亂丟、在文物上隨意刻畫,寫上自己的名字,你很厭惡,自己要避免這樣的行為,以免招致後面來的人厭惡。再比如婆媳之間相處,不滿意婆婆對自己苛刻,管制、干涉太多,那麼自己當了婆婆的時候呢,也要避免這樣對待自己的兒媳;不願意後面的人怎樣對待自己,自己就不要這樣去對待前面的人,比如說作為父母,不希望兒女對自己不耐煩,沒有孝心,說話沒有禮貌、厲聲戾氣,不恭敬自己,那麼自己也不能夠這樣對待父母;不喜歡左邊人的行為,就不要用這種行為與右邊的人交往;同樣不喜歡右邊人的行為,就不要以此與左邊的人交往。這裏的“交”是平輩人,身份、地位平等的人之間的交往。比如說作為朋友,不希望朋友對自己不講誠信,那麼自己作為他人的朋友也不能不講誠信。這就是對上下、前後、左右的人,都要講恕道,這就是《弟子規》中所說的“將加人,先問己;己不欲,即速已。”你看《弟子規》上這一句話很簡單,但是如果你時時處處、每時每刻都用這一句話來要求自己,你就知道什麼事情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
在《孔子家語》中記載,孔子曰:“君子有三恕。”哪三恕?“有君不能事,有臣而求其使,非恕也;有親弗能孝,有子而求其報,非恕也;有兄弗能敬,有弟而求其順,非恕也。士能明於三恕之本,則可謂端身矣。”
有君主不能夠盡心奉事,卻要求部屬供他使喚,這就不是恕道了。一個人在社會上有多種角色和職位,可能既是領導者,又是被領導者。作為被領導者,對領導者是怎樣的態度,也直接影響了屬下對待他的態度。因為什麼?因為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屬下都在觀察、都在學習。所以如果希望屬下能夠竭忠盡智,對待自己能夠有誠信,言出必行,那我們對待自己的領導也必須是這樣的態度。
如果對父母不能夠盡到孝道,卻要求兒女能夠回報自己的恩德,這也不是恕道。就像現在很多父母對兒女的關心無微不至、有求必應,但是對父母卻不理不睬,不能夠盡心竭力,結果把孩子都溺愛成小公主、小皇帝,還希望他們能夠孝敬自己。等到自己老的時候,期望他們能夠回報,這就不是恕道了。這個父母每一天的言行舉止,其實都是給孩子在身教,所以教導孩子行孝道不是僅靠言語就可以的。父母怎麼做,兒女從小都能夠觀察到,就會成為他以後對待父母的行為方式。所以你看,現在孩子對父母沒有耐心,說話不理不睬,沒有恭敬心。什麼原因?反省一下自己對父母的態度,就知道錯在哪里。
“有兄弗能敬,有弟而求其順,非恕也。”有兄長不能夠尊敬,卻要求弟弟順從自己,這也不是恕道。為什麼有兄不能敬?因為自己錢多、財大氣粗,或者自己的官位高,所以對哥哥姐姐就沒有那樣尊重了,沒有做到兄友弟恭。這些都是沒有做到恕道。
我們看下面一句:“詩云:‘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惡惡之,此之謂民之父母。”這句話是出自《詩經・小雅・南山有臺》,是讚美周成王的詩篇。“樂只君子”,這個“只”,是“是、此、這”的意思。引用這句詩是說,能夠以這樣的方式教化民眾,從民所欲,則可為民之父母矣。
《詩經》上說:“和樂在上的君子,這纔是我們老百姓的父母。老百姓喜歡的事情我們也喜歡,老百姓厭惡的事情我們也厭惡,這就可以算作是老百姓的父母了。”這也就是強調治理百姓的方法,無一例外,無非都是從自己的需求去推知別人的需求,自己應該怎樣去做就十分清楚了,就是這麼簡單。
老百姓都希望什麼?老百姓都希望五倫十義,把五種倫理關係能夠和睦相處,希望兒女孝敬自己、夫義婦德、朋友有信、君臣有義,這些是人民所希望的。辦理政治的人就要教導百姓做到五倫十義,重視倫理道德的教育,“建國君民,教學為先”。
“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是謂拂人之性,災必逮夫身。”這個“拂”就是“逆”的意思,就是“違背”的意思;“逮”就是“及”、“到達”的意思。這個“好惡”都是指治國者,古代的天子、國君,現在的國家各級領導者。
一般人都喜好仁義道德,“好人之所惡,惡人之所好”。一般人都好什麼?都好仁義道德,為什麼這麼說?比如說即使是不孝之人,你稱讚他孝,他也會心生歡喜。講仁義道德的人,對於任何之人都是以仁愛之心相處,待人誠懇,關心人、愛護人、幫助人、利益人,一切都是以善意待人,而不會謀害人、怨恨人、嫉妒人、障礙人。用仁義道德教導人,讓人學習聖賢教誨,比如說仁者愛人,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要孝敬父母、友愛兄弟、尊老愛幼、尊師重道,這都是人之所好,應該大力宣傳支持。但是治國者如果反過來並不支持,反而教導那些殺人偷盜、暴力色情、違法犯罪的、為人所憎惡的事情,這就是“好人之所惡”,就是悖逆人性,不符合人的理性。這樣,災難一定會降臨到他的身上。
為政者要教人倫理道德,教人成為君子、成為聖賢,而不僅僅只是教導人知識,把高等教育變成高等知識和技能的傳習所,而忽視了做人的教育,那就是教育的悲哀了。
為政者要認真學習《大學》,明白什麼是“大人之學。”掌握“大人之學”,就是要“明明德,親民,止於至善”。不僅要開發自己的明德,彰顯自己的明德,還要教導百姓彰顯他們的明德。把這兩者都做到至善圓滿的境界,這個叫“止於至善”,這樣纔能夠當好領導、辦好政治。否則,治國者喜好人所憎惡之事,而憎惡人所喜好之事,這個就叫悖逆人性,那麼災禍也一定會降臨到他的身上。
這個就是我們所學的《群書治要》中的《大學》。我們今天先學習到這裏,不足之處歡迎大家批評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