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余莉 教授
尊敬的諸位同學,大家好:
今天我們繼續學習《群書治要·禮記》,請看《文王世子》。《文王世子》這一篇,取自本篇開頭所載的周文王為世子時之事。鄭玄說 :“以其善為世子之禮,故著諡號標篇,言可法也。”篇中內容主要是圍繞著教養世子的事情而展開。據孔穎達《禮記正義》,《文王世子》篇可分五節,包括了文王、武王為世子之禮,如何教世子、庶子之官與治理公族吉凶刑法之事、天子視學、尋常世子儀軌等多種內容。王夫之認為,這一篇,“以孝悌為立教之本,禮樂為成德之實”,是“有天下國家者本治之本圖”,對於人君教導世子以禮樂之道治國平天下的意義十分重大。
“文王之為世子。朝(音zhao)于王季日三。”這個“文王”呢,就是周文王姬昌。“世子”,就是天子、諸侯王位的繼承人。根據《公羊傳·僖公五年》 “世子,貴也。世子猶世世子也。”《白虎通義·爵》注釋:“所以名之為世子何?言欲其世世不絕也。”那麼這些都是對“世子”這一個詞的一種解釋,也就是希望世世都能夠承傳,不斷絕。“朝于王季日三”,這個“朝”就是以朝禮朝見的意思。在《禮記·內則》上說:“命士以上,昧爽而朝,日入而夕。”世子去拜見父母,有朝夕二禮。朝禮詳盡而夕禮簡約。在這裏三次皆曰朝,以其禮同,故通言朝(zhao)。孔穎達疏:“凡常世子朝父母每日唯二,今文王朝于王季日三者,增一時又三者皆稱朝,並是聖人之法也。”就是通常的世子每日去朝見父母兩次,但是文王每日去見他的父親三次,而且每一次都稱朝,就是以朝禮去見父親,這是聖人給我們做出的榜樣。這一句話的意思就是,文王在做世子的時候,每一天要三次以朝禮到他的父親那裏去問安。
“雞初鳴而起。衣(yi四聲)服至於寢門外。”這個“衣”是動詞,穿戴的意思。“寢門”就是內室之門。鄭玄注:天子五門,就是皋門、庫門、雉門、應門、路門,是由外而內。最內之門為路門,鄭玄謂:“路門者,大寢之門也。”早晨雞鳴頭遍,也就是天剛剛亮,他就起床了,穿好了衣服,然後來到父親的寢宮門外。問內豎之禦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內豎”,就是小臣之類。根據《周禮·天官·內豎》解釋,說:“內豎,掌內外之通令”。“禦”,就是值班的意思。鄭玄注:“禦,如今小吏直日矣。”那麼有的注解也把這個“小吏”解釋為小史,我們還是依據天明版的注解,就是小吏直日矣。問當日事奉父王的內侍小臣:“父王今天一切安好嗎?”意思是說,身體還健康嗎?沒有什麼問題吧?他的起居有沒有和平常異樣的地方?“內豎曰:‘安!’文王乃喜。”如果內侍小臣回答說:“安!”就是父王一切安好,沒有異樣,父王身體健康,也沒有出現什麼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文王就會很喜悅,很放心。“及日中又至,亦如之。及暮又至,亦如之。”到了中午的時候,文王又來了,也是像早晨一樣恭敬地問安;到了晚上的時候,又來了,還是如此向父親問安,而且那種認真仔細的程度和早晨一模一樣,沒有絲毫的懈怠。
“其有不安節則內豎以告文王。文王色憂。行不能正履。”這個“節”,鄭玄注:“謂居處故事也”。“居處”就是日常生活。“故”就是意外的事情,像我們經常說事故。“安節”就是飲食起居都正常。“履”,蹈地也。“正履”,就是正常行走。如果父親有身體不安適,或者日常生活中發生了意外的事故,內侍小臣就會如實告訴文王。文王聽了之後,臉上就會顯出憂愁的顏色,行走都不能正常,走路的時候步履歪斜,與平常不一樣了。由此可見,他憂慮父母非常地深切,時時刻刻也牽掛著父母,所以表現在走路上,也和往常不同。
“王季複膳。然後亦複初。”等到他的父王能夠重新恢復膳食,也就是身體恢復健康了,然後文王才恢復了常態。“食上。必在視寒煖之節。”“在”就是察的意思。文王每一天侍奉父親,每上一次飲食,他都要親自察看食物的寒暖程度。因為如果食物過冷或者過熱,都會傷及人的身體。
“食下。問所膳。然後退。”這個“膳”就是所食也。每當吃完飯要撤下這些食物的時候,他一定要問一問父王吃了什麼。比如說,“吃得多還是吃得少?”“夠不夠?”“是不是太飽?”等等。還要問一問,“父王喜歡吃的是什麼?”“不喜歡吃的是什麼?”而且還要告訴負責膳食的人,凡是已經吃過的剩飯剩菜,就不要再進奉給父王了,為什麼呢?恐怕時間長了,味道變了,父親吃了有損健康。這些都問完之後,他才退下去。
“武王帥而行之。文王有疾。武王不脫冠帶而養。文王壹飯亦壹飯。文王再飯亦再飯。”到了武王的時候,他是循著文王的做法來行孝。文王有疾病的時候,武王不脫衣帽地在旁邊侍候奉養。等文王能吃一餐飯了,武王才吃一餐飯,文王再吃一餐飯,武王也才再吃一餐飯,目的是想知道文王氣力箴藥所能承受的程度,吃多少合適。
我們看文王在做世子的時候,每一天要三次到父王那裏去問安,而且每一次問安,都不是走走形式,是確實要看到父親到底需要什麼,對他的飲食也是發自內心地加以關心。我們可以想像文王做世子的時候,他手下能夠使喚的人應該有很多,他只要吩咐一下,下面的人都會盡心盡力地做好,但是他仍然親自去侍奉父母。所以這裏邊的“親自”兩個字非常重要,“親自”就是不能讓別人代勞。為什麼不能夠讓別人代勞呢?因為做兒女的孝敬父母這樁事,很多時候是別人代勞不了的,因為什麼呢?因為父母的感受是不一樣的,而且你孝敬還是沒有孝敬父母,對於培養自己的愛心、耐心、恭敬心、感恩心,也是別人取代不了的。所以我們正是從侍奉父母的身上懂得了耐心、愛心、恭敬心和感恩心。
所以我們看這些古代的聖王都是率先垂范孝敬父母,為社會大眾做出了一個孝親的好榜樣。社會大眾起而效仿,這個國家才能夠治理好。所以《說文解字》上,對“教”下了一個定義,什麼是“教”呢?就是“上所施,下所效也。”良好有效的道德教育,是身教而不是言教。就像我們現在,說把道德教育變成了說教,為什麼說變成了說教呢?就是我們說得很好,講得很動聽,但是在生活中落實不了,這樣就起不到效果了。
《孝經》中說:“孝悌之至,通於神明,光于四海,無所不通。”一個人真正能夠把孝敬父母、友愛兄弟之道做到盡善盡美,盡到圓滿,那麼就會達到通於神明,光于四海,無所不通的境界。為什麼他能夠做到盡善盡美呢?就是因為通過孝道把一個人真誠的愛心給顯發出來了,所以他能夠感通天地神明,讓四海之內都充滿道德的光輝,沒有一個地方不受孝道的感化,這個就叫“無所不通”。
在《德育課本》,也就是八德故事上,記載著一個“李忠辟震”的故事。在元朝的時候,有一位孝子叫李忠,他是晉寧人,在他年幼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他和母親相依為命,侍奉母親盡心盡力,極為孝順,遠近都聞名。
大德七年,也就是1303年八月的一天,李忠家所處的郇保山一帶,突然發生了大地震。劇烈的震波突如其來,使整座山都在被移動。而震波所及之處,房屋都頃刻之間轟然倒塌,成片成片地被夷為平地,被壓死的村民,慘不忍睹。
但是,就在劇烈強大的陣波攜帶著郇保山被震飛的山頭,沖向李忠家的千鈞一髮之際,卻發生了奇跡:飛散的山頭就突然分作兩支,呈“V”字型,從兩側繞過了李忠家的房屋,一直到五十多步以外的地方,才又合攏在一起。李忠的家,就這樣在強震的災難中得以倖免。而被地震呢,摧毀的一萬零八個區域一片狼藉,人員死傷不計其數。但是,地震似乎也懂得敬畏孝子,在快到李忠家的時候,能夠繞道而過,使得孝子李忠的家能夠得以保全。
像這樣的故事,我們看《二十四孝》,我們看歷史,都有很多的記載,這就是“孝悌之至,通於神明,光于四海,無所不通”的典型案例。
父子有親是天性,但是為什麼現在很多孩子不懂得孝敬父母了呢?在《德育古鑒》上記載,顏光衷曰:“天下哪有不孝的人?”顏光衷先生說,天下哪有不孝順的人呢?因為孝是人的本性,這種本性從人的小時候,還在搖籃、繈褓中的時候,就能夠觀察得出來。你看這個孩子啊,看到他的父母親,那種微笑、親愛和依賴,都是源自于天然本性,沒有任何的矯揉造作,不需要人教。所以這種“父子有親”,不是裝出來的,這就叫“天性”。所以哪有不孝的人呢?他接著說,“雖有不孝的人,而稱之孝則喜,名之不孝則怒且愧。”他說,即使有不孝的人,如果你稱讚他很孝順,他也會很高興,很歡喜;如果你稱他不孝順,他也會很生氣、發怒,而且非常地慚愧。“充此良知便是大孝根苗,只是習心、習氣不能自化,所以依舊不孝也。”你把這種良知良能,就是本有的孝心、良心擴充開來,就是大孝的根本,這個大孝是什麼呢?大孝就是孝天下的父母,就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甚至“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把對父母的孝推而廣之,孝敬天下的人,甚至啊,孝敬天地萬物。只是人呢,因為習慣不能改變不孝的行為,所以依舊去做不孝的事。
由此也可以看出,道德教育的至關重要。人雖然都有良知良能,但是,這個良知是萌芽,需要澆灌滋養才不會枯死。所以孟子也說“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如果沒有良好的倫理道德的教育,人們吃飽了飯,穿暖了衣服,有了安逸的生活,就會墮落為禽獸不遠了。所以他說人和禽獸的區別“幾希”,“幾希”呢,就是一點點,只不過這一點點的東西,人把它保留下來了,而禽獸把它給丟掉了。所以呢,道德教育就顯得尤為重要了。所以有好的環境,學習聖賢教誨,這個是需要特別珍惜的。
教育從哪里教起呢?就是從孝道來教起,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呀,要立德樹人,立德樹人從哪里教起呢?“百善孝為先”,“諸事不順因不孝”。你看一個人現在好像是有權有勢,又驕奢淫逸,但是他連父母都不能夠孝順,你就可以推測他這種好景不會長遠,因為什麼呢?因為他沒有恩義、情義、道義的處事原則,他是以利害、以功利的原則為人處事、待人接物,結果怎麼樣呢?“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志同道合的人就會被你感召到一起,成為朋友。那麼你和這樣的人交往,怎麼可能事事順利呢?所以“以利交者,利盡而交疏”,彼此是以利益來交往,這個利益沒有了,交情就疏遠了;“以勢交者,勢傾而交絕”,彼此是以權勢來交往,今天我是領導,我可以給你批條子,可以給你升官,逢年過節啊,送禮的人就很多,絡繹不絕,但是一旦我從領導位置下來了,就“門前冷落鞍馬稀”,所以勢力、權勢沒有了、傾覆了,這個交情也就決裂了;“以色交者,花落而愛渝”,男的喜歡女的美色,女的喜歡男的英俊,彼此是以色相來交往,以欲望來交往,那麼一天呢,我臉上有皺紋了,年華不見了,他又喜新厭舊去找別人了,這個愛也就終止了。所以世間人的愛啊,男歡女愛呢,沒有真的,都是假的,為什麼說是假的呢?因為這個“真”在傳統文化中是有定義的,就是恒常不變,這個恒常不變的愛才叫“真愛”,而世間人今天對你海誓山盟,海枯石爛心不變,明天看你和別人在一起了,他馬上就對你翻臉,就把你恨之入骨,所以怎麼可能是真的呢?所以呢,不要太放在心上,因為有這種愛,就要想去獲取,因為有獲取的心,就想去佔有,因為這種心不能夠斷絕,所以生死啊,也就解決不了。那麼這個呢,就是人生的苦,之所以有這麼多的苦的根源,就是因為人有這種執著,叫“愛不重,不生娑婆”。所以,中國古人他看問題,看得非常的深遠,他看一個人現前對父母不孝順,就知道他以後的結局如何了。
“凡三王教世子。必以禮樂。樂所以修內也。禮所以修外也。禮樂交錯於中。發形於外。”這個“三王”,就是指夏、商、周三代之君。“修內”,指消融其邪慝之氣。這個“慝”,就是隱匿的意思,有什麼才需要隱藏在心底?那就是邪惡、罪惡的念頭,才需要隱藏,所以外國人特別強調“隱私權”,中國人呢,沒有提出“隱私”,為什麼呢?你看司馬光先生說:“我平生所為之事沒有一件不可與人言。”還需要什麼隱私呀?我所作所為都可以給你擺擺,公開地說一說的,還需要“隱私權”嗎?那麼什麼才要隱匿呢?特別是需要隱藏在心底呢?那就是邪惡的、罪惡的念頭。“樂所以修內也”,就是通過音樂教育,消融隱藏在心底的邪惡之氣,哪怕是起心動念。“禮所以修外也”,這個“修外”,就是指陶鑄其恭肅之儀。通過這個禮呀,把人呢,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有規矩,都有規範,這樣呢,就會陶冶、鑄成他的恭敬,這種嚴肅的儀容。
孔穎達疏:“‘樂所以修內也’者,樂是喜樂之事,喜樂從內而生,和諧性情,故雲所以修內也。‘禮所以修外也’者,禮是恭敬之事,恭敬是正其容體,容體在表,故所以修外也”。也就是說要用禮來修養人外在的行為、容體。就像《弟子規》中,有很多關於行住坐臥、言行舉止的規範,這都是修養人外在的儀容。
“禮樂交錯於中,發形於外”,這個“中”,就是心中。樂雖然是由心中而生,但是從中而見外,雖然是從心中產生作用,但是,它能夠顯現在外在;禮雖由外,從外而入中,禮儀雖然是規範你的外表儀容,但是規範得久了,這種恭敬之心也會生起,這就是從外而入中。
“是中之與外,皆有禮樂,故雲‘禮樂交錯於中,謂交間錯雜於其情性之中。發形于外,謂宣發形見於身外也’,也就是威儀和美也。”這段話的意思呢,就是說,夏商周三代之君教育世子,必用禮樂。這個樂,是用來熏養內在的心性,這個禮,是用來規範外在的行止,禮樂交互作用於涵養心性之中,表現于外在威儀和美。
“立太傅少傅以養之。太傅審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少傅奉世子以觀太傅之德行而審諭之。太傅在前。少傅在後。入則有保。出則有師。是以教諭而德成也。師也者。教之以事而諭諸德者也。保也者。慎其身以輔翼之而歸諸道者也。”這個“養”,就是教的意思,“言養者積浸成長”,這個“養”,就是教,之所以用“養”這個字,就是指,要通過日積月累的浸潤,使其逐漸成長。
孫希旦在《禮記集解》中說:“養,謂涵育薰陶以成其德也。”就是通過涵養教育、熏修陶冶,成就他的德行。“示之”就是“修於身以示之,太傅以身教也。審諭,詳說其義以曉之,少傅以言教也。”太師和太保也有專門的注釋。
在孫希旦《禮記集解》中注解,他說:“師、保,即《周禮》之師氏、保氏也。師氏掌教國子以三德、三行,所謂‘教以事而諭諸德’也。保氏掌養國子以道,而教以六藝、六容,所謂‘輔翼之而歸諸道’也。” 這個就是太師、太保。
太師主管教國子以三德、三行。三德:“一曰至德,以為道本;二曰敏德,以為行本;三曰孝德,以知逆惡也。”三行:“一曰孝行,以親父母;二曰友行,以尊賢良;三曰順行,以事師長。”這個都是太師的職責。
太保呢,他教國子六藝,還有六容。這個六藝就是“禮、樂、射、禦、書、數。”六容呢,“一曰祭祀之容,二曰賓客之容,三曰朝廷之容,四曰喪紀之容,五曰軍旅之容,六曰車馬之容。”那麼這呢,是太師和太保的責任。
那麼後邊呢,在繼續解釋太師的職責,“師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諸德者。”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呢,太師啊,就是教世子以所行之事。“喻”,就是曉的意思。“諸”,就是於的意思。而每事之上,使世子曉喻於德義也。比如說,教之以事親之事則知孝之德,教之以事長之事則知弟之德。
“保也者,慎其身以輔翼之而歸諸道者也。”這個“保”就是護的意思。“輔”就是相。“翼”就是助。謂護慎世子之身,輔相翼助,使世子而歸於道。這段話意思是說設立太傅、少傅之官來教養世子。太傅明辨父子、君臣之道並且示範給世子,就是為世子示範父子、君臣之禮。少傅侍奉世子是通過觀察太傅的德行而詳解其義。所乙太傅是用身教,少傅是用言教,言傳身教。世子入學修習之時,有太傅在前,少傅在後。世子在閒居出入之時,入宮有太保,出宮有太師,因此教導明曉而成就德行。為什麼他能夠成就德行呢?因為有四個人來輔佐世子,不離身後,時時刻刻地提醒他,對他是以言教和身教。
太師的職責,是通過教世子如何行事而明其德義;太保的職責,在於使世子謹守其身並予以輔益,因而使他的行為都合于正道,也就說太保要使世子謹守其身,就是精心地來護佑世子。這就是太保的職責。從這裏我們也可以看到,中國古人對於王位的繼承人的教育十分地重視,有太師、太傅、太保,還有少傅。
“是故知為人子,然後可以為人父,知為人臣,然後可以為人君。知事人。然後能使人。君之於世子也。親則父也。尊則君也。有父之親。有君之尊。然後兼天下而有之。是故養世子不可不慎也。”
因此,知道如何做好兒子,然後才可以做好父親;知道如何做好臣子,然後才可以做好人君;知道如何侍奉他人,然後才能差使他人。君王對於世子,從親疏關係而言是父親,從尊卑關係而言則為君王。既有父親的親情,又有君王的尊貴,然後推及于天下百姓而皆有之。所以,培養世子不可不慎重!處於君王、父親的位置,觀察天下之人,如果近不能教諭其子,其餘的也就不值一提了。
“行一物而三善皆得者。唯世子而已。其齒於學之謂也。故世子齒於學。國人觀之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父在則禮然。然而眾知父子之道矣。其二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君在則禮然。然而眾知君臣之義也。其三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長長也。然而眾知長幼之節。故父在斯為子。君在斯謂臣。居子與臣之節。所以尊君親親也。故學之為父子焉。學之為君臣焉。學之為長幼焉。父子君臣長幼之道得。而國治。語曰。樂正司業。父師司成。一有元良。萬國以貞。世子之謂也。”這一段也比較長,我們來一句一句地來看一下。
“行一物而三善皆得者。唯世子而已。其齒於學之謂也。”“物猶事也”,一物即一事。這個“事”是指什麼事呢?就是與國人齒讓之。“齒讓”就是以年齡大小相讓,以示長幼有序。“一事而三善者”,就是指眾知父子、君臣、長幼之道,這是“三善”。“齒於學”,就是指在入學時與同學之人以年齡為序,遵循長幼之禮。唯有世子做一件事可獲得三種善果,就是指世子入學以年齡序位這一件事。“故世子齒於學。國人觀之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世子在太學以年齡和同學序位,國人看了之後就說:“將要成為我的君主,卻要與我以年歲大小相讓,這是為什麼呢?”這是國人中不知禮的人,疑惑不解而發問。“曰。有父在則禮然。然而眾知父子之道矣。”這是知曉禮的人明白禮的用意做出的回答。“言父在則禮然者”,就是回答說:“因為有父親在,按照禮的規定,應當如此。”這樣就是因為父親尚在,做兒子的應該恒常保持謙退之道,不敢居於人前,因此他說:“父在則禮當如此。”國人看到世子雖然尊貴,尚且屈降於人,就更加知道父親的尊貴,因此說:“眾知父子之道”。
“其二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有君在則禮然。然而眾知君臣之義也。”又有人問了,說:“將要成為我的君主,卻與我按照年齡序位而禮讓,為什麼呢?”回答說:“有君主在,禮所當然,那麼民眾就懂得君臣之義了。”
“其三曰。將君我。而與我齒讓。何也。曰。長長也。然而眾知長幼之節。”又有人問了:“將要成為我的君主,卻與我按照年齡序位而禮讓,為什麼呢?”回答說:“有君主在,禮所當然。那麼民眾就懂得長幼之間的節度了。”這裏邊的用詞很講究,父子天性自然,故雲“道”,說父子之道。君臣是以義相合,故雲“義”。長幼有等級上下,故雲“節”。“世子齒于學者”,是指世子只有在學受業時才與國人按照年齡而序位。如果是在朝會飲食之時,還是要按照各自的尊卑次序來排位。像諸子職雲:“辨其等,正其位”,注雲:“位”就是朝位的意思。所以中國人把公私的場合區分的還是很嚴謹的,既讓人懂得尊卑之道,又讓人懂得長幼之節。
“故父在斯為子。君在斯謂臣。居子與臣之節。所以尊君親親也。故學之為父子焉。學之為君臣焉。學之為長幼焉。父子君臣長幼之道得。而國治。” 因此父親尚在,世子是為人子者;君主尚在,世子被稱為臣子。世子以兒子與臣下的禮節自居,所以能尊敬君長,親愛父親。國人看到、聽到世子因為有君主、父親尚在,而居臣、子之禮,不敢自尊,於是就從中學會了父子、君臣、長幼之道。父子、君臣、長幼之間的倫常大道都能夠處理得當,這個國家自然得以治理。
“語曰。樂正司業。父師司成。一有元良。萬國以貞。世子之謂也。”“樂正司業”,這個“司”就是職司,故為主。也就是“謂樂正主世子詩、書之業,父師主世子成就其德行。”這個“主”,就是負責的意思。
根據《周禮》“大司樂,掌大學”,我們現在也稱大學為大樂正;“樂師掌小學,為小樂正。樂正,主世子詩書之業,父師主于成就其德行。”這個“父師”也有兩種說法,一是指太師,比如說《書·孔傳》:“父師,即太師。古三公之一。”另一種說法,這個“父師”是指大司成,孫希旦在《禮記集解》中說:“父師,即大司成也。樂正掌國學之政,故世子之學業,樂正之所主;大司成總國學之教,故世子學業之成,大司成之所主也。”總之,樂正負責世子的詩書之業;父師負責成就世子的德行。
“一有元良”,這個“一”,就是“一人也,就是指世子。”“元”就是大的意思,“良”是善的意思,“貞”就是正的意思。“言世子有大善,則萬國以正。”世子一個人有大善,則天下都能夠循從正道。所以教養世子這件事不可以不慎重。
古語說:“樂正主管世子的詩書之業,父師負責成就世子德行。一人有大善,萬國都因而端正,說的正是世子啊。”那麼這個是我們講的《文王世子》篇。
《禮運》篇就是提出“大同世界”的一個重要的篇章,我們看這一段:“昔者。仲尼與於臘賓。事畢。出遊於觀之上。喟然而歎。言偃在側曰。君子何歎。孔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是謂大同。”這個《禮記治要》在節選的時候,把有一些句子給刪掉了。那我們看一看這一段話講的是什麼意思?“仲尼與於臘賓”,這個“與”就是參與的意思,“臘賓”我們前面講過,這個“臘”就是獵的意思,有的地方也念zha臘賓。也就是“獵取禽獸,以祭先祖五祀也。”這個“臘”是祭祖。“臘賓”就是魯國在進行祭祀時,孔老夫子在當時是有職位的,作為魯國的臣子,稱為賓,這也是合乎禮數的,就是參加臘祭的賓客。
“事畢”,就是祭禮完成了,從祭祀典禮的地方出來。“觀之上”,這個“觀”,古人的考據很多,天子有天子的觀,諸侯有諸侯的觀。它是一個門,有兩個高臺,在觀上公佈國家的公文。觀的兩邊像兩扇門,上面有高臺。“游於觀之上”,就是用眼看觀之上。
“喟然而歎”,就是發出感歎的聲音。為什麼孔子看到觀,喟然而歎呢?可能是因為魯國在舉行臘祭的時候用的禮有不合乎禮的地方。再看一看觀上公佈的舊章,也就是過去的典章,也有不合禮的地方。所以,孔子看到魯國當時這些不合禮的地方,就不禁感歎了。
“言偃在側”,就是子遊在孔子旁邊,聽到孔子的歎息,就問:“君子何歎?”為什麼這裏稱“君子”,而不稱“夫子”呢?古人有解釋說,因為“君子坦蕩蕩”,君子的心胸一定是坦然的,沒有發出感歎的時候,既然如此,子遊就問了,說:“一個坦蕩蕩的君子,為何發出感歎?”君子也就是指孔夫子。
夫子回答說:“大道之行也。”這裏邊這個“道”字非常重要,中國固有的文化,無論哪一部經典,都是指歸於“道”。中國傳統文化的各個經典最重要的目標就是教人成為聖人。學聖人,聖人就是得道之人,就是一個覺悟的人,一個明白人。所以《論語》中,孔子講“志于道”,求學所立的志願就是學道。是“讀書志在聖賢,而不是讀書志在賺錢。”
這個“道”就是指人人本具的本性。就把人本具的本性彰顯出來,你就成為聖人。所以什麼是“道”?其實這個“道”就是真我,就是父母未生前的本來面目。學習傳統文化儒、釋、道最終的目的都是要找到那一個真我,真我當然就是相對於假我而言的,像我們經常說要“放下小我成就大我”。那麼這個“我”怎麼來理解呢?關於什麼是“我”的問題,第一種觀點認為這個身是“我”。其實這個身體並不是“我”。如果這個身體是“我”,那我想年年十八,青春永駐,不變老,但是我又控制不了我自己;我想記憶力很好,過目不忘,一目十行,但是還是那麼愚頓。那如果這個身體是“我”,為什麼我又控制不了我自己呢?這是自相矛盾的。所以說,這個身體並不是“我”,我們把它稱為“我所”,就是“我”所有的東西,就像我的衣服一樣,是我所有的衣服,稱為“我的衣服”;那麼這個身體也是我所有的身體,因此被稱為“我的身體”,但是這個身體並不是“我”。
既然身體不是“我”,什麼是“我”呢?第二種觀點認為,那個可以思想的是“我”。像法國的哲學家笛卡爾提出“我思故我在”。其實,這個能夠思考的、起心動念的東西也不是真我,在傳統文化中把它稱之為“妄心”,把它稱為“緣慮心”。正是因為這種妄心才讓人迷惑、造業。在《論語》中也說:“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同樣對一個人,愛他的時候就喜歡他生,他什麼都好;厭惡他的時候就恨不得他死掉。對一個人即喜歡他生,又希望他死,這是不是迷惑呢?所以這種變化無常的念頭或者思慮是前念滅,後念生,念念不住,念念不相同,此起彼伏,刹那生滅。所以中國人有一個詞叫“心猿意馬”,什麼意思呢?這是比喻人的心念就像猿猴一樣、像馬一樣,奔騰不息,此起彼伏,難以控制。這種變化不居的妄心、思慮並不是“真我”。
“真我”是什麼呢?“真我”在德國哲學家康得那裏稱為“物自體”。這個“物自體”的英文翻譯為thing-in-itself,這個也是從德文翻譯過來的,其實用傳統文化的術語翻譯過來就是自性、就是本性、就是真我、就是真心。康得說:“物自體不可知”,為什麼物自體不可知?因為“物自體”就是本性、本我,它具有無所不在,無所不知的特點,它是宇宙萬有的本體,那麼你用知的方法去知它,肯定是知不了的,因為你有知就會有所不知,那怎麼樣才能做到無所不知呢?那必須求無知,這個無知起作用,才是無所不知。所以你要想達到無所不知,就必須放下知識,放下思慮,放下起心動念。
所以古人說:“般若無知而無所不知。”“聖人無為而無所不為。”這個聽起來比較抽象。古人很擅用比喻,說:“聖人用心如鏡。”聖人的心就像鏡子一樣,你看這個鏡子上本來什麼東西都沒有,它沒有任何的圖像,所以才能夠“胡來現胡,漢來現漢”,誰來了就現誰的像。中國人來了把中國人能照清楚,外國人來了也可以把外國人照清楚,這是什麼原因呢?因為鏡子本身沒有任何的圖像,這個叫“無知”,那麼它起作用就是可以照見萬物,這個就是無所不知。所以古人常用鏡子比喻真我那種“寂而常照,照而常寂”的特點。
“寂”就是不動的意思,本性中沒有起心動念,故不動,這就是“寂”,這是本性本具的定力。“照”就是光明,這是智慧,是本性本具的智覺的功能。本性本自寂靜而又無所不知,這是自性本然。
“寂而常照,照而恒寂,定智湛然,恒在本心。”所以說,“聖人用心如鏡”,就是比喻聖人的心能夠照見萬事萬物,但是雖然照見,卻不留任何印象。就像這個鏡子一樣,來不預計,去不留戀,別人是否來照,或者照完之後,是美是醜,這個鏡子都不留下任何印象。這就是聖人的心,寂然不動,而又無所不覺。從這個比喻中,我們就知道了,要求“無知”,必須“離言說相,離文字相,離心緣相”。“心緣相”就是起心動念,就是思慮。所以,老子才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禪宗也提倡不立文字,開口即錯,動念即乖。所以你要回歸自性,找到真我,就必須放下思慮,修清淨心。所以有人也形容,“聖人心如止水,波瀾不興。”把聖人的心,用這個水來比喻,當這個水波濤洶湧的時候,你看這個泥沙被帶了起來,它對外界映照不清楚,而且還有很多的歪曲。這就像一個人的心有大怒、大悲、大喜的時候,心水湧動,這個時候所說的話都是過分的,所做出的判斷都是偏激的。只有把心平靜下來,連小小的波紋都不起的時候,你才能夠看清外界的境界,如實地反映外界的人事物。所以佛教有八萬四千法門,都是修清淨心的方法。道家莊子的“心齋”、“坐忘”、“致虛極”、“守靜篤”,宋明理學的“半日靜坐,半日讀書”,乃至孔子教人的“六藝”,就是禮、樂、射、禦、書、數,乃至我們現在所說的“琴棋書畫”等等,都是修清淨心,讓人心靜定的方法。
所以孔子說:“志于道,據於德,依于仁,游於藝。”什麼叫“游於藝”呀?“遊,泳也”,必須深入到一定的層次去“遊”,這個才叫“泳”。“游於藝”,就是任何一個技藝,當你深入到一定層次的時候,它都是一種仁術,它都是與“道”相通的。所以當任何一個技藝後面加上“道”字的時候,這個字不是隨便加上去的,說明什麼呢?說明你從這個技藝深入下去都是和“道”相通的。比如說,茶道、武道、棋道、包括孝道。你盡到極致的時候,都是能夠回歸自性,找到“真我”的。
所以《禮記》上說:“先王之制禮樂也,非以極耳目口腹之欲,將以教民平好惡而反人道之正。”說先王制禮作樂的目的,並不是滿足人們耳目口腹的欲望,不是為了娛樂至上,不是為了供人欣賞,不是僅有藝術的價值。而是幹什麼的呢?教導人民平好惡,其實就是去除好惡之心,返回到做人的正道之上。因為人心本定,人心沒有分別、執著,沒有好惡之心。這個好惡也是染汙。所以“志於道”,這是評價技藝好壞的標準,也是我們科技文藝創新必須遵從的方向。這個藝術該不該發展,科技該不該發展,用什麼來評價呢?它好壞的標準在哪里呢?都是看它是不是符合“道”,這個才是最終的標準。
我們再讀孔子,那一句話說:“禮雲,禮雲,玉帛雲乎哉?樂雲,樂雲,鐘鼓雲乎哉?”你就有不同的理解,不同的意境了。說這個禮呀,禮呀,難道就是呈現玉帛這些形式嗎?樂呀,樂呀,難道就是敲鐘打鼓嗎?這些儀式雖然很重要,要做得很規範,但是這並不是最終的目的。最終的目的是引發人內心的恭敬,而回歸到本性的真我狀態,能夠找到那一個真正的自己。所以中國傳統的禮樂,並不注重或僅僅停留在外在的儀式,這些禮儀形式的設計,在其終極的意義上,都是為了幫助人回歸自性,找到真我。比如說我們中國傳統的祭祖之禮,就是通過禮樂的儀式培養人的恭敬心、感恩心,提倡孝道。提倡孝道有什麼好處呢?就是回歸“一體”的真我。
所以“孝”這個字,上面是“老”字的一半,下面是一個“子”字,這個字就是告訴我們,上一代還有上一代,下一代還有下一代,過去無始,未來無終。而過去無始,未來無終,自始至終都是一體的。無始無終都是一體的,這個就叫“豎窮三際”。而從橫的方面,我們講兄弟之間的友悌,又把這種友悌之心推而廣之,“四海之內,皆兄弟也”,這個就叫“橫遍十方”。這個“豎窮三際、橫遍十方”的東西是什麼呢?這個就是我們的本性,這個就是莊子所說的“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這些都是對自性,對真我的一種描述。所以提倡祭祖,把孝悌之心盡至圓滿,就可以回歸自性,找到“真我”。所以中國人把“盡孝”又稱為“孝道”,就是因為盡孝至圓滿就可以通達“道”。所以儒家的學問,具有“極高明而道中庸”“下學而上達”的特點。就是它能夠到達很高明的境界,但是它的做法,它的道採取的方式卻非常的平常。比如說這個“孝道”,不離日常雲為父子之倫,但是又超越日常雲為父子之倫,可以直通大道,找回“真我”。所以盡孝受益最大的是誰呢?其實還是自己。能夠讓你回歸到自性,找到“真我”。
這個“真我”,就如同大海。而“假我”,就如同大海的水泡。如果每一個水泡都執著,這個水泡是“我”,那個水泡是“他”,還和別的水泡產生了對立,這就是“凡人”,沒有找到“真我”的人。而真正回歸自性的人,就是這個水泡破滅了,回歸到大海,他發現原來整個大海才是真正的“我”。認識到宇宙人生真相,並且找到這個“真我”的人,被儒家稱為“聖人”,道家也稱為“聖人”,在王陽明那裏稱為“大人”,他說:“夫大人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注意這裏他說的不是“與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因為有“與”,就有“我”和“天地萬物”的對立。他是“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這是一個真正的,明瞭了一體關係的人。所以“大人”,就是能夠達到“天人合一”,證悟了“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真相的人。那麼我們想一想,當人了悟到這一個真相,回歸到這一個真相,怎麼還會和別人對立呢?和別人對立,其實就是和自己對立。回歸自性,找到“真我”的人,他自自然然的可以做到“天下為公”。
所以“大道之行”,是什麼時候呢?是五帝的時候。這個“五帝”,在歷史上有多種講法,一種講法是指黃帝、顓頊、少昊、堯、舜。實際上講到古代的帝王,從伏羲氏、神農氏,黃帝等等,不止五個,這是舉出五個代表出來。“大道之行”就是在五帝的時候,那為什麼說“在五帝之時,大道之行”呢?後面就接著講了,“天下為公”,就拿堯舜來講,堯舜都是採取了禪讓制,堯把王位禪讓給舜,舜把王位禪讓給禹。所以孔子對堯舜的禪讓,非常讚歎。他祖述堯舜,最讚歎的就是堯舜的禪讓制。為什麼呢?因為堯舜,把天下都可以禪讓,那麼其餘哪一件事是不可以讓的呢?到了三代之英,就是夏、商、周的時候,就不是禪讓了,就變成“天下為家”了,就是父親把天下傳給兒子,兒子傳給孫子,就不是“公天下”了。這個“天下為公”,這個“公”,也當“共”字講,就是天下是共有的。當然這個“公”,也可以就當“公”來講,是與“私”相對的。“天下為公”,就是在堯舜時,能夠把天下禪讓,把天下當成是天下人共有的。那他們為什麼能禪讓呢?一個主要的原因就是堯舜,是兩位聖人,有聖人之德,又居於天子之位,所以不把天下當成私家的位置來看待。還有一個次要的原因,就是堯帝的兒子丹朱,舜的兒子商均,德能都不足以治理天下,這是次要的原因。主要的原因呢?還是因為堯舜的德行,所以能夠以天下為公,誰有能力,有道德,就把天下交給誰來治理。“天下為公”,要講究事實,後面就是講的這些事實。
“選賢與能,講信修睦”。“賢”,代表有美好道德的人;“與”,古代也當“舉”字講;“能”,就是有能力治理天下的人。“選”和“與”都是動詞。如果“與”不當動詞,就是聯係詞。選舉賢德的與有能力的人,也講得通。
“講信修睦”,上面一句“選賢與能”,選有賢德、有能力的人,是就人而言;講信修睦,是就事情而言,要講求信用,講求和睦。這都是教化的效果。選舉賢能之人出來,最重要的職責就是辦教育。
教育的根本就是教人學做聖人,學做聖人當然就能夠講信修睦。
“信”是信實。實實在在的。什麼是實在?一般人講信用,說話信用,這個就是講信。但是真實的信用,是從本性中出來的。本性中出來的信,才是道德的根源。所以說:“信為道源功德母”。這個“信”是學道的本源,是一切功德的母體。所以“講信”,就儒家而言,就是要開發人人都有的本性,也就是《中庸》中所講的“天命之謂性”,把這個本性能夠彰顯出來,才能真正做到信。
“修睦”,“修”就是修持,“睦”就是和睦。這個“睦”還有相親相愛的意思。和睦很重要,孟子說:“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家和萬事興。”
這是講,賢能之人辦政事,必須要重視教育,而教育要把握根本,就是要教人“講信修睦”。
那麼,如何“講信修睦”呢?也必須要有事實來表現,“講信修睦”表現在哪些方面呢?這就是下面所講的:“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這一段。
“故”是承上啟下,也就是說,“講信修睦”,要以下面的這些事實來表現,“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人不只是親愛自己的父母親,也把他人的父母當成自己的父母親一樣。對於晚輩,“不獨子其子”,不僅僅把自己的孩子當成孩子,也要把他人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
當然也有人問了,說:“天下那麼大,全國的父母親,全國的兒女,怎麼能夠照顧得來呢?”儒家講“推己及人”,你怎樣愛護自己的父母兒女,就怎樣愛護天下的父母兒女。這裏要講緣分,天下的父母兒女不能普遍照顧,但是左鄰右舍社區裏的人,再擴充到你所接觸到的城市裏的人,只要遇到了,就可以做到“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比如說,你遇到小孩、老人跌倒了,就要像自己的孩子跌倒了一樣去搶救;在公共汽車上遇到老年人,就要主動讓座。這就是“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每一個人都能夠做到。
治理天下的人,要使天下老人都能終養,讓老年人得到很好的贍養,生活得安全、有保障,並且能夠“考其終命”,這也是“五福”之一。“考終命”就是“得其善終”。雖然他的家裏有兒女,但是天子要制定政策,國家的領導者要制定政策,教育兒女怎樣奉養老人,盡到孝道,而且要鼓勵人們奉養老人。
通行本中還有一句:“壯有所用”。壯年人有所用,不要讓他失業,到壯年的時候,能夠讓他把能力用出來,無論學哪一門技藝學問,都要讓他發揮作用。
“幼有所長”,幼年人要讓他成長,包括身體、智慧、道德都要有所成長。
這是對於從老年人到幼年人,這些年齡不同的人,都要使之有所終,有所用,有所長,把天下的這些人都能夠照顧到。
“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這是講對於這些具有特殊身份的人:男性老而無妻的稱為鰥夫;女性老而無夫的稱為寡婦;孤是少而無父,即孤子,母親不在稱哀子,父母都不在叫孤哀子;老而無子的稱為獨;廢疾者,指的是身體上有殘缺或疾病的,要讓這些人都要有所贍養,生活沒有匱乏。
“是故謀閉而不興。”“謀”就是陰謀;“不興”就是不起來了。如果做到以上所說的,陰謀奸詐的事情,就蔽塞起來,沒有了,不會出現。“盜竊亂賊而不作”,偷盜作亂的都不會起來了。
這裏邊的“謀閉而不興”,是最重要的一句話。特別這個“謀”字,古人注解有不同的解釋:比如說有人解釋為奸詐,欺騙人;有人解釋為陰謀,就是做的事情都是損害他人的謀略。但是雪盧老人把這個“謀”字解釋為,總結一句,就是妄想。詐騙人家固然不好,就是不詐騙人家,自己想做某種事情,雖然不損害人,但是為自己著想、謀算、計畫,這都是妄想,其實有起心動念就是妄想。
在“大道之行,天下為公”時,真正有道的人,以天下萬物為一體,沒有這些妄想,特別是為自己私利而謀劃的想法。他所想的,都是為人,不為自己。有妄想,再執著妄想,就把本有的智慧掩蓋起來了。所以,“謀閉”,就是把為自己謀劃的妄想壓伏下去,不讓它起現行。如何伏呢?凡是與自己有利害關係的自私的念頭一起,就要覺悟這是妄想,自私的念頭一起,馬上要警惕自己。這就是“不怕念起,就怕覺遲。”凡夫人人都有妄念,時時都有妄念,很難伏。但是就要在難伏時把它伏下去,要隨時提醒自己,“狠鬥私字一閃念。”所以要懂得在“謀閉而不興”上用功,這是學做聖人最重要的一句經文。所以,儒家經典處處指歸到學做聖人。平時也要像前面所講的好好用功,“一切為公”,把前面的這些話能夠時時提起,然後才有後面這一句的作用。
我們今天時間到了,我們就先學到此地,不足之處歡迎大家批評指正,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