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同學,大家好!
今天我們繼續學習《孝經》,請看“諫諍章第十五”。
“諫”就是勸告的意思。“諍”就是勸告不聽、再用言語去爭取。這一章是講作為兒子、臣子,如果遇到父母或君主有過失時,應該諫諍。曾子順著夫子所講的揚名之意,進而請教:是否兒子順從父母的命令就是孝?夫子提出,父母的命令有善有惡,不能一概順從,因此講述了諫諍的道理。因此,這一章以“諫諍”作為題目,列於“廣揚名章”之後。
曾子曰:“若夫慈愛、恭敬、安親、揚名,則聞命矣。敢問子從父之命,可謂孝乎?”子曰:“是何言與!是何言與!昔者,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諸侯有爭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大夫有爭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士有爭友,則身不離於令名;父有爭子,則身不陷於不義。故當不義則爭之。從父之命,又焉得為孝乎?”
曾子曰:“若夫慈愛、恭敬、安親、揚名,則聞命矣。敢問子從父之命,可謂孝乎?”
這個“慈”,上面是一個“茲”,下面是一個“心”,看到這個字,告訴我們什麼是“慈”?也就是念茲在茲,這個心無時無刻不在對方的身上。
“愛”,是一個感受的“受”中間有一個“心”字,看到這個字,告訴我們什麼是“愛”?就是用心地感受對方的需要。當你能用心感受對方的需要的時候,那個才叫愛。所以愛不是自私自利,不是要求,更不是索取。
“恭”,著重在外貌,所以我們說貌恭;“敬”,主要是指內心,所以心敬。“聞命”,就是聽受教導的意思。
曾子說:“關於慈愛、恭敬、安親、揚名的道理,學生已經聽過您的教誨了。弟子冒昧請問,身為人子,一切都聽從父親的命令,這可以稱得上是孝嗎?”
子曰:“是何言與!是何言與!昔者,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
這裏連說了兩句“是何言與!”唐玄宗注:“有非而從,成父不義,理所不可,故再言之。”父母有過失,而兒女還去聽從,這就是陷父母於不義之中,理所不允。因此夫子反復說了兩遍,以示強調。
“昔者”:就是夫子講述《孝經》之時,正當周朝衰亂之世,已經沒有了這樣的諫諍之臣,因此說“從前”。
“天子”:這裏之所以不用“先王”而用“天子”,是因為在稱先王的地方,都是指有聖德而又居於天子之位的聖明之主。而這裏,下面講到“雖無道”,可見是雖然居於天子之位,但是卻沒有聖人之德的“天子”,因此不稱“先王”。
“爭臣七人”:什麼是臣?在《論語•先進》中解釋:“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所以,以道事君、致君堯舜,是飽讀聖賢之書的士大夫們的責任和使命,而且也是明君對於忠臣的要求。所以,從道不從君,這個也是對臣子的要求。所以“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
“七人者,謂太師、太保、太傅、左輔、右弼、前疑、後丞,維持王者,使不危殆。”所指的七人,有太師、太保、太傅、左輔、右弼、前疑、後丞,他們都是幫助君王治理天下,使君王不至於陷於危險的境地。
在《禮記》中記載:什麼是太師?太師的責任是:導之教訓,就是給他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教導。
太傅:他的責任是傅之德義,也就是給以倫理道德的教育,使他成為一個有道德的人。
太保:保,保其身體,也就是要給他講一些養生之道,按照自然節律飲食起居,也包括自己的威儀,行住坐臥都符合禮的規定。
左輔負責修明政教,譏刺不合法度的行為;右弼負責糾察禍患,以及言說失誤偏斜的地方;前疑,負責糾正法度,確定倫理道德的標準;後丞,負責匡正錯誤、以及考察變異得失。總之,“四弼興道,率主行仁。”這四位輔弼大臣要進諫,目的是使道興盛、領著君主行仁。
當然,不僅僅是有七位大臣負有進諫的責任,聖明的君主還設立了各種制度,廣泛地傾聽各方面的聲音。在《漢書》中記載:“古者聖王之制,史在前書過失,工誦箴諫,庶人謗於道,商旅議於市,然後君得聞其過失也。聞其過失而改之,見義而從之,所以永有天下也。”
說古代聖王的制度,有史官在前面記載君主的過失,左史右史,記事記言,他們負責把君主的言論和行為都一一記載下來,特別是要記載君主所犯的過失。這也是一種獨特的監督機制,讓君主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小心謹慎。
“工誦箴諫”:樂工要讀誦規勸的諫言,使王者提起正念和警覺。古代君主在用餐的時候都要奏樂,奏樂的時候也要有樂工讀誦箴言警句、還有勸諫的言辭,所以這個音樂不僅僅是娛樂。由此我們也可以看到,古人對於道德教育的重視,是滲透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一切可見的場合。就像我們現在人重視賺錢,所以把商業廣告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隨處可見的都是商業廣告的道理一樣。
古人讀書志在聖賢,重視倫理道德的教育,所以是利用一切可能的場合來加以提醒人:倫理道德的教育。
比如說湯王,他在自己洗臉的盤子上還刻了一句話,所以說湯之盤銘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每一天在洗臉的時候,要提醒自己,德行也要像這個臉一樣,每一天都要更新,日新又新,這樣每一天才有進步。
“庶人謗於道,商旅議於市,然後君得聞其過失也。”平民百姓,在道路上可以批評時政的得失,做生意的人在市場上可以議論朝政,總之就是要讓民眾有合適的渠道表達自己的意願,使民情上達。從民眾表達的意願之中,為政者能夠看到施政的得失,國君能夠聽到自己的過失。聽到自己的過失之後,重要的是能夠改過,見到正義的、符合道義的就聽從,順著去做,這樣才能夠永久的擁有天下。從這一段議論中,我們可以看到,其實中國人很早就非常重視吸收民主、采取民主建議的形式,聆聽天下人的聲音。
在《管子》中也記載,齊桓公有一次向管仲來請教,說:“我想擁有天下而不失去天下,得到權利而不喪失權力,怎麼樣才能做到這一點?”管仲怎麼回答的?他說你要認真地考察百姓所厭惡的,從而引以為戒。接著他說,“黃帝立明臺之議,堯有衢室之問,舜有告善之旌,禹立諫鼓於朝,湯有總街之庭。”在黃帝的時候就設立明臺,目的是什麼呢?讓群臣在這裏議論國事。堯設立衢室為的也是使下情上達,主動去問百姓有什麼意見。舜在朝門外設立了進諫的旌旗;禹王在朝門外設立了進諫的鼓;湯王設立了一個能夠使街頭巷尾的議論、意見都能匯總的庭堂。這些制度的目的是什麼?“以觀民誹也”,都是用來聽百姓的批評建議的。“此古聖帝明王所以有而勿失、得而勿忘者也。”這就是古代英明的聖王之所以能夠擁有天下而不喪失天下、得到權力而不喪失權力的原因。
這說明天子擁有廣大的天下,需要傾聽不同方面的聲音,才能了知下情。在這裏只是舉了“爭臣七人”,足以看出“諫爭”的功勞之大。
所以孔子說“這是什麼話! 這是什麼話!”在古時候,天子有七位直言勸諫之臣,即便天子無道,也不會失去天下。
在《孔子家語》中也記載:孔子說:“良藥苦於口而利於病,忠言逆於耳而利於行。湯武以諤諤而昌,桀紂以唯唯而亡。”什麼是諤諤?諤諤,就是直言無諱的樣子。唯唯,就是恭敬地答應,應答之聲。孔子說:“良藥苦口難咽,但是卻有利於治病。正直的勸諫聽來不順耳,但有利於自我提升。商湯周武王是因為廣納直言勸諫而國運昌盛;夏桀商紂因為狂妄暴虐,群臣只能唯命是從,而導致了國家的滅亡。”
比如說夏桀王,他整天荒淫無度,喝酒作樂,不務朝政。臣子關龍逄來進諫,站在他的身邊不走。夏桀王很生氣,於是他把關龍逄關了起來,並且很快就把他給處死了。因為夏桀任用的全是奸佞之臣,結果夏朝很快就滅亡了。
商紂王也是如此。在《史記》中記載,商紂王每一天喝酒享樂,沉迷於靡靡之音,喜歡和女子飲酒取樂。當時他的手下也有一些忠臣,他任用的人才也不少。他任用的三公是鄂侯、九侯和西伯昌,西伯昌就是後來的周文王。九侯有一個女兒,長得很美麗,九侯就把它進獻給商紂王。但是九侯的女兒不喜歡過度淫欲,商紂王很生氣,就把她給處死了。不僅如此,把九侯也殺死,並且做成了肉醬。鄂侯看到了就去勸諫,用非常嚴厲的言語指正他。商紂王很生氣,把鄂侯也殺死了,還把它做成了肉幹。西伯昌聽到了這件事,就不免暗暗地歎氣。被紂王知道了,就把他關在了羑里。後來西伯昌的幾個臣子進獻給紂王一些美女、寶馬,還有金銀珠寶,商紂王才把西伯昌放了出來。
紂王的身邊還有三個賢臣,那就是微子、比干和箕子。微子三番五次地進諫紂王,結果紂王不聽,沒有辦法,微子就逃走了。比干犯顏直諫,商紂王很生氣,他說,“我聽說聖人的心和凡人的心不一樣,我要看一看比干的心是不是和凡人的不一樣?”於是就殺了比干,剖視其心。箕子看到紂王這樣的荒淫無道,非常害怕,知道自己去進諫也不會有效果。於是裝作癲狂,淪為奴隸。但是商紂王還是不放過箕子,把他關了起來。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再也沒有人敢去進諫了,結果商朝也很快滅亡了。後來周武王吊民伐罪,商紂王穿著珠寶玉石裝飾的衣服,投入火中自殺身亡。
那麼這些典故都是提醒,但凡荒淫無道而且不願意聽臣子進諫的領導者君主,下場都不是很好。因為他們的錯誤,一天一天地嚴重。自己贡高我慢的心越來越強烈,看不到自己的過失,不接受忠言勸諫,最終導致了滅亡的結果。所以,忠言雖然難聽,但是有利於我們德行的提升。如果我們自己沒有特別的觀照能力,又沒有善友在旁邊提醒,那就可能是一錯再錯,錯得很離譜了自己還不知道。
一般人都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喜歡被贊歎、被肯定、被表揚。特別是當了領導之後,隨著自己的地位一天一天的提升,有求於自己的人越來越多,自以為是的傲慢之心不知不覺日益增長。而當自己已經習慣於諂媚巴結的話、奉承的話、肯定的話、贊歎的話,突然有一個人來當面指正自己的過失,就感覺很難受,甚至內心還起對立。這樣就很難看到自己的過失了,問題也會變得越來越嚴重。
在《群書治要·傅子》中指出:“正道之不行,常有佞人亂之也。”正道之所以不能夠順利地推行,常常是由於奸佞之人在作怪。縱觀曆史,從古至今,奸佞之人卻大都受到重用,這是什麼原因?
在《傅子》中說,奸佞之人善於養人的私欲,所以私利欲望很重的領導者就喜歡奸佞之人。“唯聖人無私欲,賢者能去私欲也。”聖人是沒有私欲的,而賢者也能夠去除自己的私利和欲望。“有見人之私欲,必以正道矯之者,正人之徒也。”看到人的私利、欲望升起來了,就用正道來矯正、勸告他,這就是正直的人。“違正而從之者,佞人之徒也。”如果違背了正道,順從人的私利和欲望,看到人的私欲升起來了,不僅不去勸告,反而還順從他,一味地滿足他,這就是奸佞之人。如果領導者以這樣的標準進行考察,就能夠了解並區別奸佞的人還有正直的人,他們的區別了。
在曆史上,有很多臣子為了取媚君主,特別善於觀察君主的喜好,一味地投其所好。領導者喜歡聽什麼就順著什麼去說,喜歡什麼就送給他什麼。所以現在的貪官為什麼都能夠無一例外地被人拉下水呢?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都有私心、私欲,都有喜好,不是貪財的,就是貪色;不是貪色的,就是貪利。所以你看他喜歡錢,就送他錢,喜歡色的就送他色,喜歡名利的就給他出名,喜歡字畫的就送給他字畫,喜歡古玩的就送給他古玩。即使他不喜歡,還有他的家人喜歡,比如說他的妻子、父母、兒女,看到他們喜歡什麼就送給他什麼,看到他們重視什麼就討好他什麼,結果怎麼樣,結果無一例外地都被拉下了水。所以古人說“無欲則剛”,只要人有欲求,有一樣東西放不下,就沒有辦法達到高尚的境界。所以古人說“人到無求品自高”,如果人還有貪求財色名利,都會被人控制、被人蒙蔽。
除去貪求之外,君主要不被人所蒙蔽,還要廣泛地聽取意見,使下面的言論傳達到君主這裏。所以《政要論》中說:“為人君之務在於決壅,決壅之務在於進下,進下之道在於博聽。”為人君者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人蒙蔽,那麼怎麼樣才能不被人蒙蔽呢?不被蒙蔽的關鍵在於使下情上達,那又怎麼樣使下情上達呢?能夠使下面的言論傳達到君主這裏的關鍵,就是要廣泛地聽取眾人的意見。所以他說:“博聽之義,無貴賤同異,隸豎牧圉,皆得達焉。”要想真正能夠廣泛地聽取大眾的建議,關鍵就是做到貧富貴賤都一視同仁。使得做奴役的、做童僕的,乃至於放牧養馬的,都能夠把他的意見傳達給君主。這樣做了就使他所聞、所聽、所見的非常廣博,那麼將會“雖欲求壅,弗得也”,即使有臣子想蒙蔽他,也就做不到了。
當然,作為一個明君,除了博聽,僅僅做到博聽還是不夠的,還要怎麼樣?還要善於辨別,認真考察,做到采納有方。
在《群書治要·體論》中說:“夫聽察者,乃存亡之門戶,安危之機要也。”什麼叫門戶?就是事物的關鍵;機要呢?也是關鍵的意思;聽察,就是聽取和考察各種意見,這是什麼?這是國家存亡安危的關鍵。為什麼這麼說?“若人主聽察不博,偏受所信,則謀有所漏,不盡良策”。假如君主不能廣泛地聽取和明察,只接受親信者的言論,那麼謀劃一定有疏漏,不能盡是好的策略。“若博其觀聽,納受無方,考察不精,則數有所亂矣。”假如能夠廣泛地聽取和明察,但是采納的方法不對,考察也不精確,那麼策略必然混亂無章。這就是提醒做領導的,既要廣泛地聽察,但是聽取建議的時候,還必須認真地去考察,不能夠什麼話都聽,不知道辨別。
比如說在貞觀三年的時候,太宗對房玄齡和杜如晦說,他聽聞古代帝王上合天心,都是能以上天的仁慈之心來治國,因而能讓天下太平。同時,這些帝王除了有仁愛之心之外,關鍵還是有這些股肱大臣的輔佐。他體會到這一點,就廣開直言之路,讓臣子勸諫。太宗廣開言路的目的,當然是要了解自己政事的得失,看看老百姓中有沒有被冤枉的。但是近來發現,有些上奏言事的人都是在揭發人家的隱私,談論百官的缺點,而且非常地瑣碎,和國家的安定根本沒有什麼關系。結果怎麼樣?大多數的人都是在利用皇帝廣開言路的機會批判別人的隱私。
太宗接著說,他考察曆史上的很多皇帝,都是因為一些人攻擊臣子的隱私,造成君主懷疑臣子,對臣子不信任了。而一旦君王不信任臣子,下情就不能上達了。臣子想竭盡全力地為國家出謀劃策,也就做不到了。
所以,中國人講事都非常講究中庸之道,沒有偏頗在一邊。雖然他鼓勵人們犯顏直諫,提不同的意見直言不諱,但是也要懂得不能聽諂媚的話,也不能夠聽誹謗別人的話,也不能夠聽不符合公義的話。不能因為那些沒有見識的人專門告發別人的隱私,進獻讒言,而去懷疑臣子,亂了君臣之間的關系,這樣對國家一點幫助都沒有。所以太宗下令,從今以後,假如有人上書攻擊別人的陰私小惡,就要定進諂言的罪。
所以太宗皇帝,一方面廣開言路、聽取諫言,另一方面也能夠明察、分辨這些勸言的邪正,這樣才能夠做出正確的決定,使謀劃、策略不至於錯誤。
現在,在提拔幹部的時候都要進行公示,在公示期間,只要有人舉報這個幹部有問題,無論是真、是假,都會導致對這個幹部的提升有影響。而進獻讒言的人、無理攻擊的人卻沒有任何的懲處,那麼這也是有失偏頗之處。所以太宗的這一個做法,就很值得我們借鑒。這也說明,成為一代明君,成為一個能夠納諫的明君,非常的不容易。為什麼不容易?首先自己要沒有私欲,做到無欲則剛,這樣的話諫言才能夠聽得進;第二,還要博聽,廣泛地聽取各方面的各種人的意見,使下情上達。這還不夠,第三,還要有分辨能力,能夠辨別忠奸、真假、是非。因為有的時候這個奸臣,他也是像忠臣一樣,甚至表現得比忠臣還要忠誠。這個時候,作君主的就要懂得明辨是非、善惡、美醜。
“諸侯有爭臣五人,雖無道,不失其國。”
諸侯,諸侯國的國君,有五位直言勸諫之臣,即便無道,也不會失去他的國家。
在《群書治要·吳志》中說:“興國之君,樂聞其過;荒亂之主,樂聞其譽。聞其過者,過日消而福臻;聞其譽者,譽日損而禍至。”能夠使國家興盛的君主有什麼特點?就是喜歡聽那些指正自己過錯的話;而荒淫敗亂的君主,喜歡聽贊美的話。願意聽自己過失的君主,過失亦一天一天的消除,那麼福分就會到來;而喜歡聽美言的君主,德行會一天一天的受損,災禍也就降臨了。這是通過對比興國之君和荒亂之主,面對諫言的做法,來指出他們不同的結果。
我們學過《弟子規》的人都知道“聞譽恐,聞過欣”的道理。所以孔老夫子的弟子子路“聞過則喜”,聽到別人過來給他指正過失,他是非常歡喜、高興地來接受。而禹就更近了一步。“禹聞善言則拜”,他聽說有人給他指正過失、提好的建議,他會給人禮拜表示感謝。因為什麼?因為他們知道,人看到自己的過失是很難的,所以不知道自己有過失,就談不上改過,也就談不上提升。正是因為他們對諫言有這樣的表現,所以才讓屬下敢於也願意給他們提建議。君主也不是聖賢人,還沒有達到聖賢的程度,自然會犯這樣或者那樣的過失,如果他們有幸遇到犯顏直諫的忠臣,就有機會改正自己的過失,進而成為聖明之主。在《呂氏春秋》中講到,楚文王得到了當時有名的“茹黃狗”、“宛路箭”。他到雲夢澤去田獵,三個月都不回來,也就不理朝政了。而且還從丹地得到了一個美女,每一天和這個美女歌舞升平,一年都沒有上朝,沒有辦理朝政。後來他的太保申就說了:“先王曾經占卜,認為我做太保是一件很吉祥的事兒,現在您的罪理應受鞭刑。”楚王說:“能不能變換一個方法,不要用鞭刑責罰我?”太保申說:“我承繼的是先王的法令,不敢廢除。如果您不受鞭刑,就等於是廢棄了先王的法令。我寧願獲罪於您,也不願意獲罪於先王。”楚王聽了,就說:“好吧。”於是,太保申就把席子拉了過來,讓楚王趴在上面,把五十根細細的荊條綁在一起,跪著把它放在了楚王的背上,如此做了兩次,然後說:“大王您可以起來了。”楚王問:“既然都有了鞭笞的名義,您就不如痛快淋漓地、名副其實地打我一頓好了。”太保申說:“我聽說,對於君主、對於君子能讓他感到羞恥就可以了,對於小人才要讓他感到疼痛。如果讓他感到羞恥,他都不改變自己的行為,那讓他感到疼痛又有什麼幫助?”太保申說完之後,站起身來走出去,請求楚王把他處死。你看這個太保申,他去覲見楚王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自己被處死的準備了,但是即使如此,他也不願意看著楚王犯過失而不去勸諫。楚文王說:“這是我的過失,太保您又有什麼過失?”後來楚王改變了自己的行為,他把太保申重新招回來,殺了茹黃狗,折了宛路箭,把丹地的美女也放了回去,一心一意地治理楚國。最後楚文王他兼並了三十九個國家,使楚國的地盤非常的廣大。
楚文王之所以能夠取得這樣的功業,都是太保申犯顏直諫的結果。假設當時文王犯了這些過失,卻沒有太保申這樣的人敢於指正他的過失,那他可能就會沉迷下去,再也不可能讓楚國治理好了。
在《群書治要·昌言》中說:“人主有常不可諫者五焉:一曰廢後黜正,二曰不節情欲,三曰專愛一人,四曰寵幸佞諂,五曰驕貴外戚。”《昌言》中說,君主有五種情況通常是不可以勸諫的,哪五種情況?
第一就是廢除皇後、廢除太子。為什麼?“廢後黜正,覆其國家者也”。廢除皇後、廢除太子是可以使國家傾覆的事。這說明皇帝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做出這樣的選擇,所以在這種情況不能夠勸諫。
第二種就是對自己的情欲很放縱不節制。為什麼不能勸諫?“不節情欲,伐其性命者也”。不節制情欲,危害的是君主的性命,也就是說這個君主放縱情欲,自己連自己都控制不了,已經完全被這個欲望所左右了。
第三是專愛一人。“專愛一人,絕其繼嗣者也”。專門寵幸一個人,就會斷絕後代。所謂的“情令智迷”,在這個時候也是不可勸諫的了。
第四是寵幸阿諛奉承的人:“寵幸佞諂,壅蔽忠正者也”。寵信諂諛奸佞之徒,就會阻塞正直之人的上進之路。
第五是驕貴外戚:“驕貴外戚,淆亂政治者也”。放縱重用外戚,就會使國家的政治混亂。
以上這五種情況都不能夠犯顏直諫。為什麼?“此為疾痛,在於膏肓;此為傾危,比於累卵者也。然而人臣破首分形所不能救止也。”這些情況,如果用病來比喻,就是病入膏肓;如果用危險來比喻,就是危如累卵。即使臣子們肝腦塗地,也難以拯救。因為什麼?因為在這些情況下犯顏直諫,君主很可能不采取臣子的建議,而直諫的臣子,也很可能被處死。但是這位太保申,雖然看到文王不節制情欲,而且寵愛一人,但是仍然冒著生命危險去勸諫君王,可以說是極其忠義,也正是因為他的勸諫,才改變了楚文王乃至整個楚國的命運。
當然,進諫的方式方法可以有很多,不一定都是犯顏直諫。在《孔子家語》中記載,孔子將忠臣進諫的方式方法分為五種:一曰譎諫,二曰戇諫,三曰降諫,四曰直諫,五曰風諫。“譎諫”就是鄭重提出問題而委婉地進行勸諫;“戇諫”就是剛直而沒有任何文飾地勸諫;“降諫”就是低聲下氣地、降低身份地進諫;“直諫”就是直言規勸;“風諫”也就是用委婉曲折的語言來規勸。
采用哪種方式,要依據具體的情境做出選擇。魏征能夠直諫唐太宗,因為什麼?因為他面對的是太宗皇帝,一代明君。假如換成另外一個皇帝,他這樣的犯顏直諫,可能三個腦袋都不夠,所以還要看具體情況。
東漢大儒馬融仿效《孝經》,寫了一部《忠經》。在這一部書中,他詳細地談論了忠君之事。盡忠,首先要知上,就是要了解你的領導、了解你的君主。不僅要知道他的脾氣秉性,還要知道他的胸襟抱負,這樣才能夠更好地侍奉君主長上。所以勸諫要達到良好的效果,也要知道長上的脾氣秉性。所以“知上”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迎合、諂媚、巴結,取得長上的寵信,這樣做還是出於私心。“知上”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盡忠職守,和君主一同走在大道之上,把國家治理好,這才是“知上”的目的。當然也包括糾正君主的偏失。
在孔子看來,最好的進諫方式是什麼?那就是諷諫,所以他說:“吾其從風諫乎。”也就是說不直接指責君主的過失,而是通過舉例、比喻、引經據典、借物說理等進行規諫,其語言婉轉含蓄,也讓君主容易接受。
在《戰國策》中記載著“鄒忌諷齊王納諫”的故事,就是一個諷諫的例子。戰國時,齊威王有一個臣子鄒忌,身高八尺有餘,長得非常高大,相貌堂堂。有一天他看著鏡子中自己,突然自我感覺良好,於是就問妻子:“我和城北的徐公比起來,誰比較英俊呢?”城北的徐公是當時齊國眾所周知的美男子。結果妻子回答說:“徐公比您差遠了,還是您比較英俊。”鄒忌聽後很高興。沒過多久又問他的妾:“我和城北的徐公比起來,誰比較英俊?”妾也很快不加思索地回答說:“他比您差多了,還是您比較好看。” 鄒忌聽了又很高興。有一天鄒忌的朋友來找他,在談話當中,鄒忌又問朋友:“我跟徐公比起來,誰長得英俊?”他的朋友說:“當然是您了,他怎麼能跟您比呢?”
過了一天,徐公到家裏來做客,鄒忌很認真地觀察徐公,心裏想:“人家比我英俊多了,我怎麼比得過人家呢?”等徐公走了之後,鄒忌再在鏡子面前一照,看來看去,覺得自己比徐公實在差得太遠了。後來他就想,明明我比人家長得差太多了,為什麼我的妻子、小妾,還有我的朋友都說我比較英俊呢?想來想去他想明白了。原來“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我的妻子是太偏愛我了,因為她有偏私,所以她看不清楚。這就是《大學》中所說的“身有所好樂,則不得其正”,就是我們一般人說“情人眼裏出西施”,因為自己太喜歡這個人了,所以怎麼看也怎麼喜歡,怎麼看她也怎麼漂亮,看不出什麼問題,看不出什麼缺點。“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小妾之所以說我長得比較帥,是因為她害怕我不寵愛她,因為她怕我,才說我長得好看。這就是“身有所恐懼,則不得其正”,心裏有恐懼了,看問題也看不清楚了。朋友為什麼說我比徐公還英俊呢?“客之美我者,欲有求於我也”,是因為這個朋友他有求於我,所以才說我長得比較好看。
一天,鄒忌將這些事情就講給了齊威王,威王覺得很有意思。結果鄒忌突然話鋒一轉,說道:“國君,我們齊國有千里之地,有一百二十多座城池,而您身邊的女子,每一個人對您都有偏私,都講好話給您聽。我才有一個妾懼怕我,但是朝廷所有的大臣都害怕您;我家裏只有三個人迎合我,我已經搞不清狀況了,自認為自己比那個美男子徐公都英俊。而全齊國的人都有求於您,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看得清事實的真相嗎?還能不被蒙蔽嗎?”齊威王也很有智慧,他就贊歎,說“您說得太好了。”然後齊王自省,並且提出了具體的做法,這些做法也值得我們借鑒。他說:“從現在開始,臣子能當面指出我的問題的,受最高的賞賜;能夠上書寫奏章,指出我的問題的,受中賞;在一些公共場合能夠准確地議論我的過失,並且能夠傳到我的耳中的,受下賞。”
齊威王的這個舉措一公布,結果怎麼樣?門庭若市,臣民百姓都來紛紛地給他提不同的意見。過了幾個月之後,就慢慢地少了,偶爾還會有人來勸。一年之後,就幾乎沒有人來了,因為什麼?因為齊威王的過失全都改正過來了,老百姓和臣子也沒有什麼意見可提了。
一年之後,齊國附近的燕國、韓國、趙國、魏國都來拜見齊王。因為齊威王的德行好,國家強盛,別的國家也不敢冒犯他,還要恭敬他。這個就是古人所說的“戰勝於朝廷”。為什麼能夠有這樣的效果?就是因為君王有德,他在朝廷中施行德政,善於聽從不同的意見,明察自己的過失,改正施政的弊端。結果他不用動一兵一卒,就讓別的國家佩服敬畏了。
我們也可以想一想,這麼多人給齊威王提意見,肯定有和他的想法做法完全不一致的意見。他都能夠歡然接受,所以才出現了諸國敬服的景象。
“大夫有爭臣三人,雖無道,不失其家。”
這個“家”,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云:“天子諸侯曰國,大夫曰家。” 《康熙字典》說:“大夫之邑曰家。”所以這個“家”,不是我們現在所講的“家庭”的“家”,而是指大夫所治理的區域,也就是大夫的采地、食邑稱為“家”。這種意義上的“家”,在經典中經常出現,比如說孟子說:“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
所以我們為什麼要學文字學?學文字學,就是因為同樣一個字,比如說“家”,在古代的時候,它有具體的含義,在經典之中它也有不同的意思。如果我們沒有深入文字學,按照我們現在的小家庭這個家去理解這個“家”,你就不明白什麼叫家國同構。
諸侯所治理的區域稱為“國”,卿大夫所治理的區域稱為“家”。這說明“家”和“國”都表示一定的治理或者管轄的區域,在這個地域中有相似的政治架構和社會功能,只是大小和級別不同,正是在這種意義上,我們講家國同構。所以很多人批評傳統文化,講家國同構,還不知道什麼是家國同構。
卿大夫有三位直言諫諍之家臣,有三位能夠直言諫諍的臣子,即使大夫無道,也不會失掉其家。這個“家”是指大夫的采地和食邑。
士有爭友,則身不離於令名。
這個“令”就是“善”的意思。因為士,他沒有臣子,所以靠賢友來輔助自己。
唐玄宗注解:“益者三友。”邢昺疏:“論語文,即“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是也。”又《論語》云:“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在《論語》中說,子貢問什麼是友?孔老夫子回答說“忠告而善道之”。這說明善名是因為接受忠言勸告而後才成就的。“忠告而善道之”,這樣的人才稱為友。
那麼《論語》中還說,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
有益的朋友有三種,有害的朋友也有三種。與正直無私的人交友;與寬恕的人交友;與見聞廣博的人交友。交這三種朋友,對自己的德行都有益處。
這個“直”就是正直的朋友,這個人心中沒有彎彎繞繞,正直無私,不會害人,也害不了你。想要交到正直的朋友,自己必須首先正直。如果自己不是一個正直的人,正直的人也不會與自己成為朋友。
“友諒”就是交寬恕的朋友。這樣的朋友對一切事情都能夠寬恕,不苛刻要求,也不把別人的過惡記在身上,記在心裏。很多地方把這個“諒”解釋為“信”。但是“信”,就和前面的“直”字很接近。為什麼接近呢?因為直者必信。所以這個“諒”解釋為“恕”更加合適,就是和寬恕的人交朋友,自己沒有壓力,心情也會很好,很自然。
“友多聞”就是交博學多聞的朋友。多聞的人能夠通達,遇到事情能夠提起經典中的教誨,不會鑽牛角尖兒。和博學多聞的人交朋友,還可以幫助自己解決困惑。所以《禮記·學記》中說,“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就如同井底之蛙。那麼如何避免孤陋寡聞?就是要交博學多聞的朋友。
當然這個“博學”,學的是什麼?特別是在知識爆炸的現代社會,學的越多不一定越有智慧。所以這個“博學”,主要學的是聖賢之道,對儒釋道的學問都能夠通達,這樣才有能力辨別是非邪正,不會被蒙蔽、欺騙。博學的目的也不是為了學習知識技能,而是以開智慧為目的。所以要做到博而不雜。什麼叫博而不雜?比如說善財童子五十三參,善財童子,去參訪五十三位善知識,這五十三位善知識來自各行各業,修學的方法各不相同。參訪完畢之後,他是什麼態度?就是四個字,“戀德禮辭”。戀德就是感恩,禮辭就是恭敬辭別。什麼意思?就是你所修學的方法,修學的理論我知道我了解,但是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方法。所以善財童子五十三參告訴人們,一定要精、專一、精進、博而不雜。
所以老師教學最怕的學生,跟著這個老師學幾天,跟著那個老師學幾天。這樣的學生是教不出來的,一般的老師也不願意教,也教不了這樣的學生。這個是講正直無私的朋友、寬恕的朋友、博學多聞的朋友,對自己的德行是有幫助的。
下面是講三種損友。
“友便辟”,就是善於逢迎的朋友,很會說話、言語巧妙、絕不得罪人的朋友。這種人善於諂媚、恭謹周旋、順承他人,但是很可能就失去了正直。
“友善柔”就是要避免交善於偽善奉承、面柔的朋友,“面柔”就是“巧言令色”中的“令色”。
“友便佞”,就是善於言辭、巧言善辯的朋友,這樣的人可以無理辯三分。
交以上這三種朋友,都有損失。那麼《弟子規》中告訴我們:“聞過怒,聞譽樂。損友來,益友卻。”我們聞到過失就生氣,聞到稱譽就歡喜,那麼有損害的朋友就來了。損友,對你有損、德行有損的朋友就來了,而對你有益的、德行有提升幫助的朋友,就走了。
“聞譽恐,聞過欣。直諒士,漸相親。”如果你聽到別人贊歎你,你戰戰兢兢,自己真的有別人贊歎的那麼好嗎?這是別人過分的贊歎吧!“聞過欣”,聽到別人說我們的過失,反而像大禹一樣歡欣喜悅地接受。這樣正直、寬恕或者誠信的朋友,就和你親近了。
“善相勸,德皆建。過不規,道兩虧。”交朋友最重要的就是互相勸善,如果看到朋友有過失就去勸諫,兩個人都建立了道德,在德行上都有提升。如果看到朋友有過失而不去規勸,兩個人都虧失了道義。
還說:“能親仁,無限好。德日進,過日少。”能親近仁德的人,和有仁德之心的人交朋友,這樣可以使自己的德行每天都有增長,過失每一天都有減少。
總之,有益的朋友,就是能夠看到你的過失並且勸諫的朋友,幫助你改正過失、提升自己、改過遷善的朋友。所以士人若有直言規勸的朋友,自己就不會失掉美好的名聲。“令名”,就是善名的意思。當然我們想想,現在一般的讀書人,也很難遇到能夠直言規勸自己的朋友,能夠直言說自己毛病的人,只有自己的父母、家人。
後邊,說“父有爭子,則身不陷於不義。”
邢昺疏:“《內則》云:“父母有過,下氣怡色,柔聲以諫。諫若不入,起敬起孝,說而復諫。”《曲禮》曰:“子之事親也,三諫而不聽,則號泣而隨之。”言父有非,故須諫之以正道,庶免陷於不義也。”
在《禮記·內則》篇上說:“父母有過失,做兒女的應該低聲下氣、歡愉的表情,而且溫柔的聲音來勸諫。勸諫不被父母所接受,還要更加恭敬、更加孝順,待父母歡悅的時候,心情好的時候,再去進諫。”在《禮記·曲禮》中也說:“兒女侍奉父母,對父母三次勸諫了,父母還是不聽從,就應該“號泣而隨之”,就是哭著再去進諫。說明父母有過失,都需要用正道來勸告父母,使他們免於陷於不義。因為做兒女的不忍心看著父母陷於不義之中,而不去勸告。”所以說,如果父親有能夠勸諫自己的兒女,就不會陷於不義的境地。
“故當不義則爭之。從父之命,又焉得為孝乎?”
因此,當父親有不符合道義的行為,作為人子的就要勸諫。只是一味地順從,怎麼能夠稱得上是孝呢?
在《群書治要·昌言》中記載,說:“人們侍奉雙親,要不離開父母身邊,不因為勞累困辱而倦怠,聽從父母的話,滿足父母的期望。孝子看到父母身體不安,就睡不著覺;看到父母飲食不佳,自己也難以下咽。終生都孜孜不倦地這樣做,就不會遭到父母的厭惡。”
同樣的道理,事奉君主領導,如果不出現過失,就不會得罪領導、父母。而且在工作的過程中,避免拈輕怕重,認真完成所有任務。臣子事奉君主,如果獲得君主的賞識,不能恃寵而驕,反而更加敬業;如果懷才不遇,也不要心懷怨恨,反而更加勤勉。無論處於安危或者險易的狀態,都不改變他的志向和誠心。這樣孜孜不倦地保持終生,就不會遭到君主的憎惡。
人與人交往,應該做到仁愛、寬恕、謙遜、禮讓,忠誠是發自於內心,信用顯揚於外,不聽流言蜚語,愛憎沒有偏私。不是因為我喜歡這個人,就對他好一些;不喜歡那個人,就對他厭惡。在私下的時候,嚴防責備別人。和朋友相聚的時候,多說別人的長處。有辜負我的人,我對他更加寬厚;有懷疑我的人,我對他更加真誠、更加信任。別人有禍患、災難,一定要去幫助,暗中施恩於人而不圖回報,暗中立功而不求為人所知。像這樣孜孜不倦地保持終生,與人交往就不會被憎惡。
所以他說:“侍奉父母,如果不為父母理解、認可,那麼一定是孝行尚未做到至善圓滿;事奉君主、領導,如果不被君主領導所認可,一定是忠誠、忠貞沒有盡到極致;與人交往而不被人理解、認可,那也是信義沒有達到極致。”
當然,行孝並不是一味地順從父母,有時違背父母也同樣是孝。那什麼樣的時候可以違背父母呢?他下面說:
“父母怨咎人,不以正己,審其不然,可違而不報也。”如果父母埋怨怪罪別人,而不知道反求諸己、端正自己,那麼做兒女的就可以違背父母之命,而不去報復別人。
“父母欲與人以官位爵祿,而才實不可,可違而不從也。”如果父母要給無才無德之人官位爵祿,也可以違背父母之命。
“父母欲為奢泰侈糜,以適心快意,可違而不許也。”如果父母追求奢侈靡費的生活,就可以違背父母之命,不予答應。
“父母不好學問,疾子孫之為之,可違而學也。”如果父母不喜好聖賢教誨,而且還反對子孫求學,這種情況,就可以違背父母的意願而去學習。否則,還會陷父母於不義。
“父母不好善士,惡子孫交之,可違而友也。”如果父母不喜歡賢良之士,反對子孫和這些賢德之士交往,也可以違背父母之命,與這些人交朋友。
“士友有患故,待己而濟,父母不欲其行,可違而往也。”如果朋友遇到了困難,需要自己去幫助他們,但是卻遭到了父母反對,也可以違背父母之命前去幫助。
後面這一段結論,說得很好:“故不可違而違,非孝也;可違而不違,亦非孝也。”不該違背的你卻違背了,這是不孝;而應該違背的,卻沒有違背,這也是不孝。那憑什麼標準來判斷該不該違背?後面這樣得出了結論:“好不違,非孝也;好違,亦非孝也。其得義而已也。”一味地講不違背父母,這是不孝,因為如果父母做了不義的事情,你也不違背父母,那就是成就父母去作惡,這就是不孝了;一味地喜歡違背父母之命,也是不孝。父母說你的是對的、是符合道義的,但你仍然違背父母,這也是不孝。所以最後這一句話是關鍵,“其得義而已也”,主要看你所做的事情是不是符合道義?符合道義的,就應該去做;不符合道義的,就不應該去做。所以古人說:“從道不從君,從義不從父”,最終還是以道義為旨歸。
中國古人從來沒有講過“愚忠愚孝”,而是講了做父親的、做君主的有了過失、違背道義的時候,做兒子的、做臣子的要去勸諫,這才是盡到了子女和臣子的責任。
這一章就先學習到這裏,我們下次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