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同學:大家好!
今天我們繼續學習《群書治要·孝經》,請看《聖治章•第九》。我們學習這一段:
“父子之道,天性也,君臣之義也。父母生之,續莫大焉。君親臨之,厚莫重焉。故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以順則逆,民無則焉。不在於善,而皆在於凶德,雖得之,君子所不貴。君子則不然,言思可道,行思可樂,德義可尊,作事可法,容止可觀,進退可度,以臨其民。是以其民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成其德教,而行其政令。《詩》云:‘淑人君子,其儀不忒。’”
這一段比較長,我們一句一句地來學習。
“父子之道,天性也,君臣之義也。”
“性”,常的意思。父子有親是天性,也是恒常不變的規律。父母慈愛兒女,兒女孝敬父母,這是出於人的自然本性。但是為什麼還會出現兒女不孝父母,甚至打罵父母,包括現在社會還出現了父母不慈愛兒女的現象?這就是《三字經》開篇所說的,“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雖然父慈子孝是自性本具的,是天然本性,但是也需要有良好的教育和環境來加以保持,使之一生不變。否則也會受到不良環境的影響,呈現出與本性背離的現象。當然,雖然是背離,但是本性本善並沒有消失,只是被自私自利、名聞利養、五欲六塵、貪嗔癡慢這些外在的染汙給障礙了,使他本有的智慧、光明、本善不得彰顯。這正如一個本來晶瑩四射的水晶球,它本來是光明剔透的,但是粘上了很多的汙泥,結果使它本有的光明難以顯現。所以教育的目的,修身的目的就是把外邊的層層染汙,一層一層地剝落,使他本有的光明得以顯現。這就是《大學》開篇所說的“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所以古人說,讀書志在聖賢,目的是要成為君子、成為賢人、成為聖人。
現在,讀書的目的也有所改變。讀書志在賺錢,這個完全就和古代的教育理念相悖離了。成聖成賢從哪裏教起?就是要從孝道教起,因為父子之道是天性,順著這個天性去教,就很容易成就。
“君臣之義也”,兒女長大之後要出來做事。古時候讀書人去從事政治,就有了君臣關系。“君臣”就是領導者與被領導者之間的關系。他們之間的相處要講究“義”,也就是君要敬臣,臣要對君主盡忠。父子之道推而廣之,就推展到君臣關系,這就是君臣之義。君主和臣下之間並不具有天然的親情,而是以道義相結合,所以要求君仁臣忠、互相尊敬。這也是家庭之中父子之道的延續。在家裏父母要慈愛教導兒女,相應地,出來工作,君主也要仁愛臣子,並且起到君親師的責任,要引導、教育屬下。兒女在家要愛敬父母,出來工作也需要以愛敬父母的態度來愛敬君主,對君主盡到忠心。這個“忠”,古人解釋為:盡己之謂也,也就是全心全力地完成領導者交給自己的工作任務,讓領導放心,這就是盡到了忠心。
我們看現在很多的企業都在講執行力,但是講來講去也沒有弄清到底執行力是怎麼來的。我們只要翻開《弟子規》的開篇——入則孝,前面有四句話,“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父母教,須敬聽;父母責,須順承。”我們一個人在家裏對父母有這樣的態度,他到工作崗位上對領導也就容易有這種態度。把父母換成領導,我們再讀一遍:“領導呼,應勿緩。領導命,行勿懶。領導教,須敬聽。領導責,須順承。”我們想一想,還有比這更高的執行力嗎?我們現在很多的企業老闆對員工進行培訓教育,但是教育來教育去,效果不佳。說這個員工沒有感恩心,沒有恩義、情義、道義。原因何在?原因就是這個員工對父母都沒有感恩之心了,他對領導、對老闆怎麼可能會有感恩之心?所以即使是企業的員工培訓教育,也是要從孝道這個根本來教起,就像治國也要從孝道開始一個道理,“求忠臣於孝子之門”。
當然這個“教”更重要的是身教,也就是領導、老闆自己首先要做到。這樣才能夠上行而下效,否則就變成了愚民政策。所以在《大學》中講“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首先要求誰修身?是要求天子、領導者修身,這樣才能夠上行下效,起到良好的教育效果。
這句話就是說父子之間的慈孝之道是天性,它表現在君臣之間就是大義。
“父母生之,續莫大焉。君親臨之,厚莫重焉。”
“續”:連的意思,連續。“臨,尊適卑也。”就是尊長、尊貴的人到卑賤的人那裏去。從天子、諸侯、卿大夫到庶人,只要是人,都要明白一個道理。什麼道理?我們這個身體是怎麼來的?
孔子在《易經》中說:“精氣為物,遊魂為變。”人到這個世間來,要借著父母這個身體,通過父精母血這個緣,才能夠實現。人入了母胎,從入胎開始,就要吸收母親身體裏供養他生長所需的各種養分。所以我們的眼睛、鼻子、耳朵、身體中的五髒六腑以及外面的皮膚、血肉、骨頭,哪一樣不是母親給我們的呢?特別是在嬰兒剛剛出生的時候,臍帶和母親的臍帶都是連在一起的。所以我們整個身體全都是父母給予的。所以這個“續”字,就是提醒為兒女的人,自己的身體整個都是父母身體延續下來的。換句話說就是父母用他的身體來培育我們的身體,所以說“續莫大焉”。在前面我們也講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對父母延續下來的這個身體不敢有任何毀傷、不敢有任何的傷害,這個就是最基礎的孝順,所以說是“孝之始也”。
因為人懂得“父母生之,續莫大焉”,因而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就是必然的了。所以有孝心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出現自殘、自殺的現象。因為他懂得“這樣做會讓父母傷心”的道理。“保護好自己的身體”,這句話聽起來很簡單,但是其中有很多的學問。在後面的經文中還會講到。
“君親臨之,厚莫重焉。”在外面來講,天子諸侯都是具有“君”、“親”這兩種身份的人。君主選擇賢才,以官爵來顯揚他、以榮祿來優待他,這是極其深厚的恩義。同時對臣子還要有深厚的愛心,臣子能夠感受到天子諸侯的這種深情厚義,所以也會竭忠盡智地完成君主所給予的責任和使命。這就是《孟子》所說的:“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之視君如腹心。”君主、領導者把屬下當成是自己的手足加以關愛,加以重視。被領導者,就會對領導者視為自己的心腹一樣更加關愛。這就叫“君仁臣忠”,這也是中國式管理——中國之治的最大特點。
就家庭內部而言,做父母的也具有雙重身份。既處於君的位置,所以要有君的威嚴;同時又是父母親,所以要有父母的慈愛之心。以此雙重身份來對待兒女,所以沒有比這個恩德更深厚的了。我們一般人生活在父母的關愛之中,但是都習以為常,不以為然了。這句話是說,父母生子,使血脈相連,孝道相續,沒有比這種連續更密切的了。父母對兒女既有君主的尊嚴,又有父母的慈愛,沒有比這種恩義更厚重的了。
下面又說:“故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
“悖”就是逆的意思。所以不愛自己的父母,而去愛別人,那就叫悖逆道德。不尊敬自己的父母而去尊敬他人,那就叫悖逆禮義。
“道”是自然而然的天性。順著自然而然的天性去做,就是“德”。父子有親是天性,順著父子有親的天性去做,做到父慈子孝,“慈”、“孝”就是德。所以這個“德”是從天性裏面出來的。父母生下兒女,兒女什麼也不懂,餓了不知道吃,渴了也不知道喝,不會走路,不會說話,完完全全要靠父母用心地觀察,細心地照顧。甚至在兒女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在母親懷孕的時候,這父母就擔心嬰兒是不是在胎裏很健康的成長。非常關心,還要經常定時地去醫院裏檢查。孩子一出胎,更是完全依靠父母的照顧。教他走路、說話,需要上學的時候,給他良好的教育,一直到成人。就算到了社會工作,乃至成家立業,父母還是放心不下。無論兒女走到哪裏,父母的心裏都是在關心他、念著他。所以中國古人有句話說:“母活一百歲,常憂八十兒”。
由此可見,一個人來到這個世間,父母的恩德是最重的。如果一個人對於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懂得愛護、不知道孝順、不知道報答,讓父母衣食無憂、處處都安心,這就是不愛其親。如果這樣的人說他愛你,對你比他的父母都好,這樣的話絕對是騙人的。
所以古人擇偶、擇友都要看他這個人是不是孝敬父母,友愛兄弟。因為如果對父母不孝,對這麼恩德最重的人不知道回報,那麼這個人沒有恩義、情意、道義可言。不是以恩義、情意、道義的處事方式為人處世。他不會什麼原則都沒有,取而代之的就是以利害、以功利為取捨進行為人處世。這個人對我有利,我就全力以赴,這個人對我有好處,我就鞍前馬後。這樣的人很可能做出忘恩負義、見利忘義、喜新厭舊的事情來。現在的一些年輕人,不僅不知道回報、贍養父母,還經常向父母伸手要錢,成為了啃老族。甚至要不到錢的時候就罵自己的父母、瞧不起自己的父母,甚至還有人把自己的父母給殺了。這些都是大逆不道的行為。
下面又說:“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愛是出於天性,這個“敬”是到了後來,人接受了教化才懂得如何尊敬父母。對父母才有應有的禮數。比如說《弟子規》中所講的“父母呼,應勿緩”。“晨則省,昏則定。”早晚都要向父母去請安,讓父母看到自己也很放心,也是看父母有沒有需要自己的地方。還有“或飲食,或坐走,長者先,幼者後。”無論是吃飯還是走路,都是長者在先,幼者在後。“出必告,反必面。”你要出門的時候,一定要告訴父母,讓父母知道你去哪裏了。回來之後,也一定要去向父母請安,也是讓父母放心,你已經回來了。“親有過,諫使更,怡吾色,柔吾聲。”當父母有過失的時候,要委婉地勸諫,使之更改。但是勸諫的口氣一定要和顏悅色,不能夠厲聲厲氣等等。這些都是對父母要保持應有的恭敬態度。
《論語》中就記載,孔子說:“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贍養父母,這是最起碼的要求。如果僅僅贍養而不尊敬父母的話,那麼就和狗、和馬區別不出來了。所以贍養父母最重要的是從內心表達出對父母的恭敬和感恩之心,必須要尊敬父母。
孔子還說:“色難”。就是對父母保持和顏悅色是最難能可貴的。“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曾是以為孝乎?”有了好東西讓父母先吃,有事情兒女去代勞。難道這就是盡到了孝了嗎?言外之意,這遠遠還不夠孝順。
所以《禮記》中說:“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一個對父母有深愛的子女,對父母的時候一定是和顏悅色、柔聲下氣、愉色婉容,這才是一個孝子正常的表現。
但是現在人因為沒有接受過良好的教育。領導叫自己應酬的時候,是滿心歡喜、受寵若驚。但是對父母交代自己要辦的事情卻漫不經心、不放在心上。這都是因為以利害之心、功利之心為人處事、待人接物所導致的。是以這樣一種方式獲得別人的好感,用這樣的行為去欺騙人家,最終達到自己的目的。所以遇到這樣的人,不可以輕易相信。因為“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就是和“禮”相悖逆的。
這一句話還有一層深意。就是作為天子、作為領導者,如果自己不能夠以愛敬的態度侍奉父母,以身作則,然後再使“德教加於百姓”,而是教導百姓要愛敬自己的父母。這也是“不愛其親而愛他人”,“不敬其親而敬他人”。這也是悖德、悖禮的行為。正是因為君主有這樣悖德、悖禮的行為,所以使得孝道教育不能夠深入民心,推廣開來。
為什麼呢?在《禮記·大學》中說,“堯舜帥天下以仁而民從之。”堯舜是以仁愛之道率先垂範,所以人民也都跟從。“桀紂帥天下以暴而民從之。”桀紂是以暴虐來率領天下人,那麼民眾也是跟從。“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從。”
如果他的命令和他的喜好是相反的,人民自然不會跟從。“是故君子有諸己而後求諸人,無諸己而後非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諸人者,未之有也。”君子都是自己先做到了,然後才要求別人做到,自己先杜絕了,然後才要求別人杜絕。不能夠以恕道之行要求自己,還希望別人能夠做到,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如果君主違背了這一點,就是自己不能夠以愛敬之心侍奉父母,而是教天下人愛敬父母,這也是“其所令反其所好”,也就是悖德、悖禮的行為。這種解釋也很有味道,因為這一章是講聖治章,聖人如何治理天下。他告訴我們,道德教育之所以不能夠取得預期效果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我們把道德教育變成了說教,只是讓百姓民眾去做,而不是從自己身上做起,這個就違背了道德教育的規律。就像有一些腐敗分子在開會講話的時候,講得慷慨激昂,說一定要把反腐敗作為關系到我們國家長治久安的重要事情來抓。結果講話沒幾天,自己因為貪汙腐敗被抓了起來。如果這樣的現象多起來,就讓人把道德教育看成了說教。這就是悖德、悖禮的行為。所以讓人也對道德教育喪失了信心。這就是下面所講的。
“以順則逆,民無則焉。”第二個“則”是效法的意思。什麼叫“以順則逆”呢?愛護父母,尊敬父母,這是順乎天性的。不能愛敬父母就是違逆天性。如果君主應當順乎天性,但是卻違逆天性,不能夠愛護他的父母,也不能夠尊敬他的父母。這就叫“以順則逆”了。如果君主以悖逆本性為順應本性,這就是悖逆作亂之道,百姓就無以效法。“不在於善,而皆在於凶德,雖得之,君子所不貴。”根據唐玄宗的注解,“善,謂身行愛敬也”。“凶,謂悖其德禮也”。君主不能身行愛敬,而是違背道德禮法,必會招致凶災。
夾注中說,“惡人不能以禮為善,乃化為惡。若桀紂是也。”君子厭惡人不能夠遵循禮法行善,就會變化為惡人。就像夏桀和商紂那樣。
“雖得之,君子不貴也。”即使這樣能夠得到崇高的權位,君子也不以之為貴。”也就是說,通過不正當的方式得到權位,君子並不看重。為什麼“君子不貴”?因為君子人他有道德、有學問,知道一個君主如果連父母都不能夠愛護、不能夠尊敬。雖然他得到了天子之位,人家也並不尊重他、也並不愛戴他,甚至並不把他當做一個天子。而且富貴也是一時,不可常保。為什麼?因為厚德載物,一個人沒有深厚的德行,也不能夠承載那麼高貴的地位。所謂“德不配位,必有災殃”。就是一個人的德行和他的位置不相匹配,一定會有災殃出現。果然桀紂都把天下給丟掉了:夏桀被商湯流放;武王伐紂,結果商紂王也穿著寶玉裝飾的衣服,跳到火裏燒死了。
下面說“君子則不然,言思可道,行思可樂。”君子不為悖亂之事,作為君子,則與此不同,為什麼與此不同?因為君子不做叛逆作亂之事。君子是怎麼做的?“言思可道,行思可樂。”君子說話之前,一定會考慮他的言語是否可說;行動之前必會考慮他的行為是否能夠使大眾悅服。邢昺疏:“道”就是陳說的意思。“道”謂陳說也,“行”謂施行也,“樂”謂使人悅服也。言行也都是需要有人教的。孔門四科德行、言語、政事、文學,首重的就是德行,然後就是言語。“言思可道”,言語必須與經典相應,應該是啟發人、愛護人、提升人、幫助人。提倡友愛,化解矛盾,促進團結,而不是調動愛憎、啟發對立、搬弄是非,挑撥離間。所以“善護口業,不譏他過”這一句話非常重要。在《弟子規》“信”這一部分,有很多關於言語的要求。比如說“凡出言,信為先,詐與妄,奚可焉。”特別是對於君主而言:“君無戲言”。
在《史記》中就記載了一個天子無戲言的典故。叔虞是周成王的弟弟,成王就跟叔虞開玩笑,把桐葉削成了圭形給叔虞,並且說:“用這個來封賜你”。這句話被史官聽到了,他就要求成王選一個好日子,封叔虞為諸侯。成王說:“我只是和他開玩笑罷了。”史官怎麼說?史官說:“天子無戲言,言則史書之,禮成之,樂歌之”。天子沒有開玩笑的話,一旦說話,話一出口,史官就給你記錄下來,要用禮儀來完成它,還要用樂歌來歌唱。於是成王果然就封叔虞為唐國的諸侯。
孔子也說,“民無信不立”,辦政治一定要首先取信於民,這樣才能夠得到民眾的信任、支持、擁戴和配合,政令才可以順利推行。
現在西方一些國家,總統候選人在民主競選的時候,為了迎合選民的心理,拉得更多的選票,就投其所好說了一些沒有意義的話,嘩眾取寵,甚至還說一些無法兌現的諾言。這些都是不對的,因為讓民眾對他會喪失信心。
《弟子規》中也說“事非宜,勿輕諾。苟輕諾,進退錯。”如果這個事情不適宜,就不能夠輕易地承諾。如果你一旦輕易承諾了,最後又不能夠兌現你的諾言,你是進是退都是處於兩難之中。如果你進,條件不允許,又達不到自己的諾言。如果你退,你又已經答應了。所以就是要“事非宜,勿輕諾,苟輕諾,進退錯”。
《弟子規》中還說,“奸巧語,穢汙詞,市井氣,切戒之。”言語中還要避免奸邪的言語,勾引誘惑的、粗魯罵人的話,還有黃色的笑話都不要說。我們看到有一些領導幹部在吃飯交談的時候都以講黃色段子為榮,好像不這樣講,就不夠幽默,還以此來取樂。其實這樣一下子就讓領導者失去了威儀,讓人對他生不起尊重之心,而感覺到他和市井小痞子沒有差別。
“話說多,不如少,惟其是,勿佞巧。”在《周易》中說,“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吉人:吉祥的人,沒有什麼危險,一切時候都是吉祥的。吉人的言語很少,不是不說話,而是很少。但是只要言語一發出來,對人對己都有利益。古人常說“禍從口出”,都是因為口裏所說出來的言辭不當,所以才招來禍患。而吉人的言語不會招來禍患,為什麼?因為“吉人之辭寡”,他不說那些無益的話,只要說出來就能夠利益人。相反,躁人之辭多,為什麼躁人之辭多?浮躁的人心裏不定,見到人話就特別多。但是言多必失,所以在言辭上不要學浮躁的人,要學吉祥的人。浮躁的人說話不是得罪某一個人,就是對社會人群產生傷害。就像現在的一些公眾人物,說出來的話,很多都是壞人心術。把人的情欲、暴力傾向都引出來了,把人引向了邪路。所以正當的言語要說,不正當的言語,就一定不要說,否則會傷害人。不僅傷害別人,也會傷害自己,因為“話多傷氣”。
古人說,言為心聲,通過一個人的言語,就可以觀察一個人的德行。在《格言別錄》中有說,“德盛者其心和平,見人皆可取,故口中所許可者多。”一個德行很高的人,德行深厚的人,他表現出來心平氣和,看到每一個人都有可取之處,有值得我學習的地方。所以他口裏所認可的人,肯定的人就有很多很多。相反,“德薄者其心刻傲,見人皆可憎,故目中所鄙棄者眾。”德行淺薄的人,心地刻薄、傲慢,看到每一個人都有我瞧不起的地方,不如我的地方。所以他眼裏所鄙視的人就有很多很多。
我們看自己是一個德薄者,還是一個德盛者?就從自己的言語中可以觀察到了。《周易》中有一段話對我們觀察人的言語,瞭解一個人的性情很有幫助。這句話是這樣說的:“將叛者其辭慚,中心疑者其辭枝,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多,誣善之人其辭遊,失其守者其辭屈。”將要背叛的人,他的言語言辭就表現出慚愧不安;心中有疑慮的人,他的言辭表現出來就是散漫枝節;吉祥善良的人,他的言辭很少;躁人,內心浮躁,心浮氣躁的,表現在外面就是愛說話,言辭很多;誣陷好人的人,言語表現出來猶疑不定;失去操守的人,言辭會屈曲不直,因為他做了壞事,失去了操守,所以有一些理屈詞窮的感覺。
在《了凡四訓》中有一句話,一個人過惡太多的時候,就會有一種表現,什麼表現?那就是“見君子而赧然消沮”,沮喪的沮。就是當他看到真正有德行的人,他就會感到非常慚愧,不好意思,非常的扭捏。什麼原因?就是因為自己做錯了很多事,很慚愧。所以表現在外面,他的言辭也是屈曲不直,而且看到君子、有德行的人就很慚愧。這就是告訴我們通過觀察一個人外在的言語,也可以瞭解一個人的品性。《小兒語》中有一句話說:“一切言動,都要安詳。十差九錯。只為慌張。”這就是告訴我們言行莊重對人很重要,慌裏慌張就容易出錯。
總之“言思可道”強調說話要實事求是,對人有真實利益,能夠提升他、幫助他、教育他、提醒他。言語說出來對人有傷害的、教導人心術不正的話不能說。千萬不要學習那些大眾媒體之中那種負面言語。比如說引導人怎麼樣吃喝玩樂、驕奢淫逸,如何與人爭名奪利、講究享受的話。這些話順應了一些人的習性,但是都把人教壞了,這樣的話就不能說。哪些話可以說?聖人所教導的話、經典中的話、符合孝、悌、忠、信、禮、義、廉、恥的話都可以講。比如說孔子教人“主忠信”,要避免“巧言令色”,要“溫、良、恭、儉、讓”等等。說話要多引用經典中的話,這樣所說的話就符合《詩》、《書》等經典的意旨,所以可為傳道。這樣就可以避免那些諂媚巴結的話,花言巧語,言辭自然就安定了。
“行思可樂”。因為行為、動作都符合禮法的規範,所以能夠讓百姓心悅誠服。古代的禮法規範非常的多,我們在具體生活中,要把握一個原則:處處為對方著想,體會對方的感受,看到對方的需要。這樣的行為才能夠讓人心悅誠服。《淮南子》中說:“孔子養徒三千人,皆入孝出悌,言為文章,行為儀表。教之所成也”。孔老夫子培養的徒弟有三千多人,每一個人在家孝敬父母,出門尊敬長輩,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是社會大眾的表率,為什麼?這就是因為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所成就的。
“德義可尊,作事可法”,君主在自己的品德上一定要講求,要樹立起自己的人品、品德。做事都要合乎道義,“義者,宜也”和適宜的“宜”是相通的,也就是我們所做的事要合乎人情事理。這樣所做的事業才值得人效法。這句話就是建立品德、做事合乎正義,值得人們尊敬,所作所為可以值得效法。
在《貞觀政要·誠信》中記載,在貞觀初年,有人上書請求斥退皇帝身邊的佞臣,所謂的佞臣就是邪曲不正的、諂媚巴結的、阿諛奉承的人。太宗對上書的人說,“我所任用的人都認為他們是賢臣,你認為誰是佞臣?”這個人就向太宗建議了一個辦法,他說:“我住在民間,的確不知道誰是佞臣。但是請陛下假裝發怒,以試探身邊的大臣,如果有人不畏懼雷霆之怒,仍然直言進諫,這個人就是正直之人。如果有人一味地依順陛下,不分曲直地迎合皇上的意見,這個人就是佞邪之人。”
一般人聽到這個辦法,可能認為這個人很聰明,這個方法就能夠辨別出直臣和佞臣。但是太宗對封德彝這樣說:“流水清濁,在其源也,君者政源,人庶猶水,君自為詐,欲臣下行直,是猶源濁而望水清,理不可得”。
太宗說:“流水是清還是濁,取決於什麼?取決於他的源頭。君主對於整個政治而言,就像河流的源頭,如果源頭汙染了,中下遊的水,怎麼能夠清澈?君王不真誠,臣子百姓怎麼能夠真誠?如今君王希望臣子真誠正直,自己卻使用詐術,裝作雷霆大怒來對待臣子,這就如同是水源渾濁,卻希望水能清澈一樣,是不可能的。”
人不能夠輕視意念的力量。假如領導者裝模作樣試探屬下,屬下也會受其影響並且效法;如果領導者經常是疑神疑鬼,他身邊的人也一定是疑神疑鬼;領導者經常批評別人,他身邊的人也一定是經常批判別人;領導者的脾氣很大,身邊的人也受到他的影響。特別是如果屬下沒有學習聖賢教誨,還沒有分辨能力的時候,就一定會上行而下效。
人與人之間相處都會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所以古人特別強調選擇什麼樣的老師,交什麼樣的朋友,在什麼樣的環境特別重要。
因為什麼?“親附善友,如霧露中行,雖不濕衣,時時有潤”。你親近那些善良的、仁愛的朋友,就像在霧水中、露水中行走一樣,雖然水打濕不了你的衣服,但是你能夠時時接受他德風的滋潤。所以選擇與善人相交,就潛移默化地受到他德風的滋潤,不知不覺,自己也變成了有善德善行的人。
真正有責任感的領導者,隨時隨地謹慎自己的言行,免得誤導屬下。他每說一句話都依照經典,而不是依照個人的意願,這才是對屬下的真正愛護。當然這也需要長期深入經典的功夫。
就像唐太宗,如果他沒有深入經典,那麼這個人這樣一提議,他就會贊歎這個人很聰明。但是,其實這個人的態度是錯誤的。太宗之所以很有智慧,他懂得“因地不真,果招紆曲”。這個念頭和手段不真誠,怎麼能夠得到臣子響應的真誠和正直。
唐太宗還接著說,“朕常以魏武帝多詭詐,深鄙其為人。如此,豈可堪為教令?”魏武帝就是曹操,曹操說了一句話,說“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曹操還常用欺人的詐術,太宗經常對曹操的為人很鄙視。他說:“我常常認為魏武帝曹操言行多詭詐,所以很看不起他的為人。現在如果讓我也這樣做,不是讓我效仿他嗎?這不是實行政治教化的好辦法。”他又對上書的人說,“我想要使誠信行於天下,不想用詐騙的行為損害社會風氣。你的話雖然很好,但是我不能采納。”從這句話中,也體現了太宗的智慧。他並沒有責罵上書之人,因為他畢竟是提供了建議和方法。太宗也沒有因為自己真誠就對別人的意見輕視、傲慢甚至責罵,而是肯定他為國出力的這份心。
下面一句:“容止可觀,進退可度”。“容”是容貌,“止”是儀表。“容止”就是古人所謂的威儀。在《春秋左氏傳》中說,“有威而可畏謂之威,有儀而可象謂之儀。”
作為國家的領導者,與人見面時的態度,包括言語、動作、穿著的服裝。這些都是容止。讓人一看就感覺到有威嚴,令人尊敬,言談舉止符合禮儀規矩,非常正派,是一個正人君子。“觀”就是觀摩,即容貌儀表值得觀摩,讓人從中學到做人的態度。怎麼樣才是值得讓人觀摩學習的呢?
在《禮記·玉藻》篇中,有這樣一句話:“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聲容靜,頭容直,氣容肅,立容德,色容莊”。
“足容重”就是我們行走的時候要像大象一樣穩重,四平八穩,非常緩慢。像曾國藩先生,經常教育子弟要走路慢,說話慢,吃飯慢。這都是教導孩子在日常生活中培養起一種穩重的作風。
“手容恭”,在坐的時候手容要恭敬,要“手斂”。在走路的時候,“起腳斂手”。在走路的時候也不能甩著胳膊,手容要恭敬,鍛煉的時候除外。
“目容端”。這個“目”就是眼睛,“端” 就是端平的意思。既不能向上,也不能向下。因為或者顯得很輕視傲慢,或者顯得很不屑,漫不經心,這些都是告訴我們,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們心裏有傲慢或者是有刻薄,表現在眼睛上都不一樣。還有的人,跟你說話的時候,眼睛嘰裏咕嚕的亂轉, 這說明這個人的心思很複雜,心眼動得很快,在那不停的動。
“口容止”,“止”是停止的止。告訴我們說話要適可而止,要給別人表現的機會。君子不能夠無言,起碼要做到慎言。在《論語·里仁篇》中有一段經文:子曰:“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訥”就是言語遲鈍。君子跟別人講話,不會搶著說,要慢半拍。說話也很謹慎,但是做事的時候行動很敏捷。
剛才我們也講“吉人之辭寡”。說話不要太多,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一個字都不多說。在《論語·季氏》裏講到如何說話。孔子曰:“侍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
孔子說:隨侍君子身旁容易犯三種過失,就是言語上的過失。
第一種:言未及之而言,就是不該你講話的時候你就講出來了,這就是犯了心浮氣躁,沒有耐心的毛病,不懂得觀時機。
第二種: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隱。該你講話的時候卻不講,這就是犯了隱匿的過失,就是錯過了講的時機。
第三種:未見顏色而言,謂之瞽。瞽就是盲的意思,目盲。在君子旁邊,不懂得察言觀色,不知道君子意向在哪裏,亂說話,不看對方,不看場合,就會失禮,甚至會壞事。所以這三種過失我們都要避免,這就是要隨時將我們的心收攝起來,不可以放逸。你放逸往往就會犯過失。
“聲容敬”,就是我們的聲音。說話的聲音不能大聲喧嘩,像噪音一樣。像我們中國人說話聲音都很大,比如說乘坐飛機的時候,第一排的人,聲音可以傳到最後一排。在一個中餐廳彼此交談的時候,這個聲音也是亂嚷嚷的一片。所以要學會感受別人的需要,不要因為自己的交談而影響別人。
“頭容直”。“直”就是不歪斜,要端正。像我們在跟人交談的時候,不要把頭側在一邊,這是我們經常犯的一個毛病。
“氣容肅”。喘氣的聲音不要太重,要給人一種肅靜的感受。
“立容德”。站立的時候,不能夠倚在一邊,也是一定要保持身體端正,這樣才能夠給人一種有德行的感受。
“色容莊”。也就是容色要莊重,給人一種有威儀的感受,讓人不敢輕慢。
孔子教導我們“色思溫,貌思恭”。表情要很溫和,雖然表情溫和,但是很恭敬。這樣讓人覺得你很好親近,但是又不敢造次,對你有敬畏心。他既覺得想親近你,但是他又不敢造次。為什麼?因為你自己的容貌莊重有威儀,這樣就恰到好處。這就是“容止可觀”。
“進退可度”。夾註中說:“難進而盡忠,易退而補過。”“進退”的意思就是晉升或者罷退。無論是晉升或者是罷退,也就是說無論是在朝為官還是退隱江湖,也都符合禮法。進則兼濟天下,退則獨善其身。《孝經》中也說:“進思盡忠,退思補過。”進朝為官時,就想到如何竭盡全力地為國盡忠,為人民服務。退隱江湖之後就想著如何補救君主的過失。也包括如何補救自己的過失,更好地修養和完善自己,成就君子聖賢的人格。
為什麼說“難進而盡忠,易退則補過”?因為古人在選人的時候,把人才分為三個等級。在《晏子》中就記載,齊景公來向晏子問求賢之道。晏子就把人才分了三個等級,他說:“夫上,難進而易退也。其次,易進而易退也。其下,易進而難退也。”最上等的人才是很難舉薦的,就是很難出來為官的。而且他很容易的退位而去,就像諸葛亮這樣的要三顧茅廬請他出山,他才來輔佐你。次一等的賢才,他很容易出來做官,但是也很容易罷官而去。
出來還是罷官?完全看需要,看時節因緣。最下等的人是很容易被舉薦出來做官的,但是卻很難被罷退。為什麼?因為真正有德行的人,他與人無爭,於世無求,他沒有私心,沒有功利之心。所以是進是退,完全是看緣分,看條件。如果能夠用我所學的出來貢獻社會,貢獻人民,我就出來做官,如果條件不成熟,我就退而獨善其身,不斷地提升自己的品德。所以古人說“人到無求品自高”。古人他出來做官的目的不是為了升官發財,滿足自己的私欲,而是想幫助這個國君治理天下。所以看到這個國君很真誠地以禮儀的方式來請他,所以他也願意來幫助他。
我們現在是提倡競選。很多時候,我們向西方學習提倡競爭上崗。那就不能排除競爭應聘者,他是急功近利,是為了利而來的。所以我們從這個角度看,競選、競爭上崗往往選不出像諸葛亮、顏回這樣最上等的人才。這樣的人才是不願意出來和人競爭的。而願意出來競爭的,大體都有一些私心。所以競爭上崗很容易遺漏最上等的人才。古人任用人才,也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任用那個最謙虛最禮讓的人。他重在提倡“讓”而不在提倡“爭”。所以最上等的賢才“難進而易退”,難以出來做官,但是一旦出來做官,一定會盡忠職守,就像諸葛亮那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而且很容易隱退,為什麼?一有比自己更賢德的人才出現,自己就願意讓賢。這是一種對“進退”的解釋。
“進退可度”,根據唐玄宗的解釋,“進退”,動靜也,不越禮法,則可度也。“動”,就是行動;“靜”,就是靜止不動。也就是說無論是行動還是靜止不動,一舉一動都符合禮法。古人學禮,走路有走路的姿勢,站立有站立的姿勢,睡覺有睡覺的姿勢,這些都要學其莊重。人做事都是由身體表現出來的,所以身體的莊重,表現出來的就是對所做之事的端正,不偏斜。所以古人說“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引申出來,待人就不會不平等,更不會做傷害他人的事情。這就是由身體的端正,引申出來身體所做之事都正直無私。身體表現的行為都正直無私,這個人身體的行為就可以由染汙的、自私的轉變為不自私的、清淨的。
“度”,度量的意思,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不逾越禮法,既不過分,也不不及,都恰好符合禮法的規定。所以也值得人作為學習的標准。古注通常取這種說法。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容貌威儀,可以值得觀摩;進退舉動,合乎禮法的規矩,恰到好處,君子以此治理百姓。
“是以其民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成其德教,而行其政令。”這樣做的結果是什麼?民眾既畏懼他,又愛戴他。為什麼?夾註中說:“畏其刑罰,愛其德義。”畏懼他的刑罰,不符合禮法就有刑罰伺候,又愛戴他的品德端正。
“象”,就是效法的意思,“故能成其德教,而行其政令”。這就是孔子所說的“其身正,不令而行。”“苟正其身矣,與從政乎何有?”因為君子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符合禮法,都能率先垂範,所以深受百姓愛戴,願意效法他、配合他。能夠成就他的道德教化,順利推行他的政治法令。
在《說文解字》中,用一句話就把良好有效的道德教育途徑給揭示出來了。那就是:“教,上所施,下所效也。”良好有效的道德教育就是上行而下效,上面怎麼做,下面就跟著怎麼效法。所以,百姓敬畏而且愛戴他,以他作為榜樣來效法。因此君子能夠實現道德教化,從而暢行其政治法令。
“詩云:淑人君子,其儀不忒。”
“淑”就是善的意思,“忒”就是差的意思。善人君子,威儀不差,可為人法則。
在《詩經》中說:善人君子,他的容貌舉止毫無差錯。在《論語》中也說:“君子不重則不威。”在漢代揚雄《法言·修身篇》中提出做人應該取四重。哪四重?就是“重言、重行、重貌、重好”。因為“言重則有法,行重則有德,貌重則有威,好重則有觀”。君子要重視自己的言語、行為、容貌、還有嗜好、愛好、喜好。言行莊重就可以讓人效法;行為莊重則顯得有德行;容貌莊重則有威儀;愛好莊重則可觀摩。君子這樣修身要求自己,就可以達到容貌、威儀毫無差錯,可以令人效法了。
我們今天就先學習到這裏,不足之處歡迎大家批評指正,謝謝大家。